越过眼前这条不宽的河流,狼王仓多就可以冲进河对面那片茂密的丛林,去开拓一片新的天地。
清洌的河水自顾自地流淌着,仓多羡慕它们的自由,那种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的自由!站在岸边,它久久凝视着那即将被暗夜吞噬的丛林,渴望着丛林里广阔的天地。不觉间,它的头脑竟如暗夜般渐渐混沌起来。恍恍惚惚,它拖起沉重的脚步缓缓向河边走去,前腿悄然迈进了河水中。
虽已临近五月,河水依然残留着冬日的气息,刺骨的寒气顺着它的腿骨传遍了全身,它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立刻缩回了腿。它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河里,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它抖了抖身上的皮毛,竖起两耳,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转身冲上岸边的斜坡,箭一般地奔离了河岸,转眼消失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中。
内蒙古最东边的斯克木旗,也被耕地开荒的热风暴横扫的到处尘土飞扬,空气中充斥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开拓者们热火朝天的干劲。这沸腾的场景也吸引了年青的牧民们,他们被汉人们所描绘的万亩良田的美景召唤着,想像着来年粮食满仓,不用再为生活而四处游牧,居无定所,他们飞快地从马背上下来,放下手中的马鞭,参与到这场声势浩大的劳动中。
年老的牧民默默注视着日日激情万丈的年青人,无法理解他们在做些什么?似乎只有把世世代代养育他们的肥美草原折腾得面目全非,那些永远无法理解草原的人才会开心。
朝鲁整个晚上都没睡好,迷迷糊糊中挨到了天亮。今天,他一定要赶在汉人李隆和******之前,开上那辆好不容易才轮到他们旗里的推土机。为了能开上这新鲜玩意,他可没少向这两个汉人上贡。今天说好谁起得早,谁先开,所以整晚他都半睁着眼没敢踏踏实实地睡。
四月末的斯克木旗上空还是寒气逼人。朝鲁钻出温暖的被窝,脸没洗,饭没吃,仍穿着冬天的那一身行头,匆匆出了帐篷。迎面的凉风吹得他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许多。他紧了紧皮袍,缩着身子迎着晨风向旗部停放推土机的东围场快步走去。
东围场是旗里水草最丰茂的草场,同时也是狼群经常出没,蕴藏极大危险的地方。不过,朝鲁对于这里的危险早已置若罔闻,现在的他只有兴奋和激动,一种复仇的激动。就是在这个草场,他的一条腿被狼狠狠咬过,从此两条腿一长一短,自己成了永远的瘸子,至今找不到好姑娘。今天,他一定要报仇,他要扫平围场,让狼群没有栖息之地,永远离开这里。
一阵颤动后,仓多朦胧中又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那令它既愤怒又害怕的声音。它迅速站起,竖起两耳仔细搜寻着,身边的爱妻也被洞穴微微的颤动惊醒了,它不安地注视着仓多。仓多敏捷地钻出洞穴,从一片茂密的枯草中探出头张望着。晨曦中,它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喷着黑色浓烟的庞然大物,边吞噬着成片的枯草,边向它们的洞穴所在方向移动过来。它看着那些被连根拔起的野草,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花,正是由于这个庞然大物的出现,它率领的狼群没有了藏身之地,它的成员一只只被暴露在光秃秃的荒地,被追杀,被驱赶,一个个不是死在了草原,就是越过那条河流逃进了对面的丛林再也没有回来。
仓多没有跨过那条河流,它不忍离开这片生它养它的大草原,这里有它成长的历程,有它快乐的回忆,有它奋斗一生的足迹,即使所有的狼都离开它,只剩下它一个,它也无怨无悔。为了躲避庞然大物的搅扰,它携妻儿躲进了这片最隐蔽,也是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安了家,可没想到,这庞然大物这么快又追了来。
它悄然离开洞穴,躲进附近一处乱草堆,远远观察着庞然大物的行动,思考着解决的办法,然而,那喷着黑烟的庞然大物的前进速度远远快于它的思考,它不能允许它靠近。
仓多猛然钻出草丛,向一处地势稍高的草坡跑去。站在坡顶,它更清楚地意识到那个庞然大物的威力。它看到它一边愤怒地吼叫着,一边喷吐着浓重的黑烟,将整个晨曦笼进了一片黑雾中。仓多看着那腾起的黑烟犹豫了片刻,稍后,它坚定地昂起头向着天空一声声嗥叫起来。
朝鲁一脚踩在了刹车板上,刺耳的急刹车声瞬间划破了晨空,推土机可怕的叫声戛然而止。******浑身一紧,不自觉地拉紧了缰绳,攥紧了手中的猎枪;李隆胯下的马颤声嘶叫着,在原地紧张地踱着碎步。
三人同时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谁也没有想到大清早会有狼叫,他们着实被吓了一跳。循着声音他们看到不远处一个草坡上站着一只仰天长啸的狼,一只被霞光染成了金色的,体大无比的狼!
狼的叫声穿过晨雾传向远方,震动着朝鲁他们的耳膜,还没等他们从梦幻般的情景中回过神,仓多已像箭一样冲下山坡,直向他们冲过来。三人顿觉脊梁骨发寒,冷汗倾刻间湿了内衫。******和李隆哆哆嗦嗦准备举枪,而仓多却掉转身子向流淌着清水的小河方向疾驰而去。它急切地想把他们引过河流,也许河对岸的丛林会吸引他们的目光,让他们从此不再回来,这样它们一家就可以再次过上自由的生活。
“快追,快追!它想跑过边界,这是一只狼王,别让它跑了。”朝鲁忽然回过神,站在推土机上,跺着那已经跛了的脚喊着。
******和李隆也回过神,拨转马头,向仓多追去。
仓多感觉到那几个人向自己追了过来,一阵高兴,加快了速度。出了东围场,它就完全暴露在******和李隆的视眼中了。围场外原本也是一片广袤的草场,但经过翻挖,已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遮挡的草丛,到处裸露着沙土。它意识到了危险性,但没有减慢速度,它相信过了河就安全了。
******枪管冒出的消烟,飘飘缈缈地升起,慢散着融入了晨雾中。仓多终究没能跑过子弹的速度,它感到了脑后飞来的寒气,没有回头,更加拼命地奔跑着,那怕剩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到达那条河。
子弹穿透了它的头颅,它毫无声息地扑向前方的河流。河水流过它的前爪,它最后睁眼看了看清澈的河水。
******和李隆跑得浑身是汗,胯下战马更是大汗淋漓。
“妈的,跑得还挺快,让老子跑出一身汗来。”
“个可够大,再晚一步就过界了,真够悬的!”******一把脱下帽子,头顶的热气立刻升腾起来,仿佛刚掀开盖的蒸笼。他用帽子擦了下额头的汗水,飞身跃下马。
“哥们儿,下来歇会儿,看看这只狼多大个。”
两个年青人坐在河边吸着烟,都看着那毛色发亮的狼,好一阵子没说话。
“你小子,什么时候练得枪法这么准了?该不是天天打狼打的吧!?”李隆站起身,拍拍******的肩膀有些羡慕。
“走吧,朝鲁那小子肯定等急了,谁让他今天非要开推土机呢!”
两人将仓多抬上李隆的马,回马去找朝鲁。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朝鲁所在的方向尘土飞扬,他正干得热火朝天。
一直到中午三人始终干劲十足,午饭都不准备回去吃了,打算吃几口自带的干粮,接着再开出更多的地。如今旗里准备带领牧民们种田,可开出来的地还不够,今天,如果他们能开的多,回去准定受表扬,但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得了狼王,心里高兴,有使不完的劲。
三人坐在他们自己刚刚开垦出来的沙地上,吃完干粮,休息了一会儿,就向一处荒草密布的山坡进发了。下午换了李隆开推土机,朝鲁骑了马,拿了枪,准备打几只野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晚上回去打打牙祭。
狼王仓多的爱巢就隐藏在这山坡上,一上午三人并没有冲向这里,他们只想用下午的时间一口气把这里都开出来,然后早点收工。
李隆在前面开车,朝鲁和******端着枪在车的两边来回走动着。这片草坡地形复杂,杂草丛生,经常有狼出没,三人都提高了警惕。
推土机突突地叫着,杂草很快被清理干净,他们眼前很快展现出一片开阔地,忽然,在距离推土机前方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只狼。这只狼没有像狼王那样嗥叫,只是警惕地竖着耳朵,半隐在杂草丛中死死地盯着他们。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