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申时,日头西落,火辣辣的阳光稍微柔和了一些,不过,天地间却是愈发闷热,简直就像是一个大蒸笼一般。
休息了大半上午的蒙古杂役和各旗奴才,也不能再躲在阴凉地里凉快了,在各自主子的皮鞭和呼喝下,他们不情愿的从阴凉地里出来,采集身边的泥土装进沙袋,缓缓朝着海州城方向逼近。
城头上。
刚刚洗了澡,做完了‘运动’,又舒适的吃了顿晌午饭的李元庆,精神状态正佳,正笑眯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后金军的推土攻势。
陈忠可就没有李元庆这么舒坦了。
今日白天是他当值,一直在这边守着,中午只是在城门楼子里的阴凉里小憩了一会儿,一身臭汗。
此时,看着愈来愈多的蒙古杂役和各旗奴才,不断汇集到了西门方向,陈忠的眉头不由皱起来,对身边的李元庆道:“元庆,看来,老奴是决定要从西门主攻了啊。他们已经快要靠近一里了。要不要来几轮炮弹招呼他们?”
此行,李元庆一共带了二十门炮,不过,六门八磅炮和四门六磅炮,都留在了盖州,此时,海州城只有八门六磅炮。
陈忠这边倒是带了不少土炮,但这些明军仿制佛朗机炮的土炮,工艺很不严谨,大概有效射程也就维持在三百五到四百步。
在此时这般距离,想阻止后金军的推土攻势,还是得靠李元庆这边的六磅佛朗机炮。
火炮这东西,谁用谁知道,尤其是在守城过程中。
一直以来,长生营军器坊在这方面的研究,从未停息,李元庆也一直不吝惜投入,不过,受制于钢铁条件的限制,加之技术手段还不完善,在这方面,成果一直不大。
包括李元庆一直最重视的开花弹也是一样。
但李元庆也明了,这种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大明近乎是惨无人道的匠户制度,扼杀了绝大多数匠户们的创造天性,在没有快车道指引的情况下,想要有突破,着实是很困难。
李元庆也一直在筹谋着,争取能引进一些真正会造炮、会冶铁的西方工匠,来带动军器坊在这方面的进展。
而通过实战的不断积累,李元庆也对火炮有了更为清晰和完整的认识。
袁督师深以为倚重的红衣大炮,效果虽然不错,但其极其笨重,移动极为不便。
一门红衣大炮,至少也得两吨重,换句话说,即便有车架,也至少得三头以上骡马拉扯。
这一来,守城还可以,野战肯定是不行的。
八磅炮稍微轻一些,但也是费时费力,成本高不说,效果比六磅炮也强不了多少。
真正最适合长生营的,只有六磅炮。
此时,虽然研究没有太大成果的进展,但李元庆却是已经抓到了事物的核心。
在下一步,长生营在火炮方面,将会着重以六磅炮为主,辅之以八磅炮和红衣大炮。
但此时,听到了陈忠的问话,李元庆却缓缓摇了摇头,“大哥,此事还不急。若现在开炮,把他们吓回去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咱们要么不干,要干,就得让老奴肉疼。”
陈忠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不由笑道:“元庆,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好想法?”
李元庆一笑,“大哥,不要着急嘛。等开战时,我让你见识下我新研制的一样神秘武器。”
此行,长生营虽然粮草物资带的不充分,主要是有限的人力都被李元庆用来运送火油。
这般天气,几乎能把人晒成肉干,若再配上火油来一波
想想都让感觉人刺激啊。
此时,老奴也在几十个后金王公权贵的陪伴下,打探着海州城池的动向。
有过之前的经验,后金军对明军、尤其是对长生营的火器,非常畏惧。
他们显然也很害怕在推土的过程中,遭到长生营的猛烈炮击。
所以,他们不敢太过靠前,只能分散,徐徐而图之。
但一旦到了一里的范围,已经覆盖在了长生营的火炮之下,他们只能更加小心,随时准备后路,若长生营一开炮,他们能随时逃跑,或是就地能寻找到遮掩。
好在长生营并没有开炮,城头上看似也不像是开炮的样子,这些蒙古杂役和各旗奴才的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加快了一些推土的速度。
老奴盯着海州城头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扫视四周,“对于破城,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身边一众后金权贵顿时一阵低语。
打李元庆,他们早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可惜,又有哪一次,他们能在李元庆和长生营的将士们身上讨得了好?
但李元庆已经占据了海州,已经真真切切的威胁到了他们的实际利益,他们谁也不敢再怠慢。
片刻,莽古尔泰道:“汗阿玛,明军防守很严密,尤其是长生营,火器极为犀利。儿臣以为,咱们若贸然强攻,绝不明智。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比如夜袭。”
代善却忙摇头,“老五,夜袭不行。夜里咱们没有光亮,李元庆反倒有城头的火光,若是夜袭,咱们的勇士,很可能成为他们的靶子。”
后金的战士们生活条件虽算不错,以肉食为主,但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上肝脏。
夜盲症在后金军中很严重,包括代善本人,也有一些夜盲症。
已经在李元庆身上吃过了足够的苦头,对于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代善可绝不敢轻易尝试。
阿敏也道:“老五,我也觉得老二说的不错。夜袭不妥。万一被李元庆抓到了把柄,咱们很可能会损伤惨重。我倒是感觉清晨不错。天刚亮时,咱们一鼓作气杀过去,趁着他们还没睡醒,争取一击将海州城拿下。最好能活捉李元庆这狗杂碎。”
面对这般形势,阿敏的暴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李元庆现在已经在海州,再往前,那动的可就是大金的核心利益了。
在这方面,阿敏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老二说的这办法倒不错。可以一试。咱们可令勇士们提前养精蓄锐,在天刚亮时发动袭击,打李元庆一个措手不及。”
岳托和杜度也是连连点头。
岳托道:“汗祖父,二叔这办法着实不错。咱们今日连夜填土,明日清晨,或许就可以实施。”
杜度也道:“汗祖父,孙儿愿为大军先锋。”
老奴缓缓点了点头,“你们能集中心思,一起对付李元庆,我很欣慰。早就该这样了啊。若你们早些能如此齐心协力,李元庆又怎的可能会做大到如此?”
众人怎敢反驳?赶忙恭敬垂下了头。
老奴思虑片刻,道:“你们以为,此次突袭,多少兵力为妙?”
代善道:“汗阿玛,李元庆的长生营火器极为犀利,尤其是那叫什么手榴弹的东西,着实可怕。儿臣以为,咱们兵力不用太多,一千、两千足矣。主要是冲开城门,先控制一面城墙,给城里造成混乱。若是城里的百姓发生了混乱,势必也会影响到其军心。只要他们有人出城奔逃,届时,咱们便可以骑兵之利,逐个将他们围杀。”
阿敏忙点了点头,又补充道:“突破、控制城门、城墙,最好能在半个时辰,甚至是半刻钟之内完成,要让李元庆回不过神来。只要控制了一面城墙、城门,咱们可令勇士们火烧内城,把李元庆这狗杂碎逼出来!”
“不错。老二此计甚妙。一旦能把火势烧起来,就不愁李元庆不出来了!此次,咱们定可将李元庆擒下,了结这心腹大患!”莽古尔泰也道。
岳托、杜度,身边一众后金权贵也都是连连点头。
老奴也是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如此,此计便算定下。此役,便由阿敏和杜度为主攻。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控制海州西门。代善,莽古尔泰,岳托。”
“儿臣在。”
“孙儿在。”
三人赶忙跪倒行礼。
老奴冷冽道:“你三人,各派旗下精锐奴才,围拢其他三面城门,随时围杀突围的明军。”
“喳。”
三人赶忙磕头称是,快速退到一旁。
“谭拜何在?”
“呃?奴才在。”
片刻,谭拜这才反应过来,忙快步出列,恭敬对老奴磕了几个头。
老奴冷冷一笑,“谭拜,此次破城后的放火攻势,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谭拜万万没想到老奴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不由大喜,赶忙拼命磕头,“奴才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
“很好!现在,你们各自分头准备吧!明日正午之前,拿下海州城!”
“喳!”
傍晚,李元庆很快便发现了,此次后金军的推土攻势有些特别。
不同于以往,后金的推土攻势是扑面而来,基本不会有遗露,是大面积、大范围的朝着城池推进。
而此时,后金的推土攻势明显很有针对性,以堆砌土墙为主,而且土墙堆的很高,怕是在两米五以上,从城头上看去,都很难看清土墙后面有什么。
而且,推土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许多步甲、甚至马甲,都亲自上阵了。
越是往前,他们的土墙堆的越高,怕是能超过三米多了。
陈忠也发现了这个异常,不由对李元庆道:“元庆,这些狗鞑子难道吃错药了么?他们究竟是想干什么?”
李元庆忽然微微冷笑,“老奴此次怕是长记性了啊,难道,这老狗想玩突袭不成?”
这倒不是李元庆随意臆测,而是后金军此时完全具备这个资本。
海州护城河虽然很宽,差不多在十五米到二十米,而且有流动性。
但想用沙土袋将这河填上,却并不用费太大力气,按照后金军的土墙攻势,至少有三个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能将护城河河水的流动堵塞。
加之他们必定已经打造了不少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