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崇祯皇帝的言语虽非常恭敬,姿态也摆的很低,看似是给足了李元庆面子,但~~,李元庆却是清晰的注意到,在崇祯皇帝的眼神深处……有一抹无法压抑住的轻佻。
若换位思考。
有很多看似很有难度的事情,想想,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崇祯皇帝本就是龙之血脉,是天下间最富有、最高贵的二代、龙种,虽小时候不是按照太子的礼制来培养,却不防,他的命有点忒好了。
莫名其妙的,一个天大的馅饼儿便突然砸到了他的头上。
尤其是登基没几天,便用强势手段,做掉了魏忠贤这条老狗,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独揽大明的江山社稷。
虽幼年丧父,但宽容仁厚的先帝对他的疼爱、照料,怕是比糊里糊涂的光宗更为直接有效。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一朵美丽的小花儿,你能指望他去迎接骤雨狂风、山呼海啸?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这话虽是有些以偏概全,但用在当下……
沉吟片刻,李元庆恭敬拱手道:“皇上,以臣愚见,三年,辽地的局势,还是当以稳固为主,首要任务便是保护好春耕。这几年,天有些旱,必须要加大力度,保持春耕的顺利进行。等到天气回暖,各项事务走上轨道,进入稳固状态。我大明~,可依据现有的条件,逐步往前推进,收复一些被鞑子占据的失地。要尽可能的多线骚扰,但却要尽量避免正面作战,保存有生力量,不轻易与后金军主力发生冲突。”
李元庆的语速很慢,又充满了简单粗暴的清晰,崇祯皇帝不由缓缓却用力的点了点头,用动作示意李元庆继续。
李元庆此时的心态非常和缓,以他的阅历,真真假假的哄个小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片刻,又道:“皇上,从先帝元年时,辽沈、广宁失守,我东江、辽南、辽西诸部,相继成军,一晃~,已经八载有余。经过了这些年的辛苦建设、经营磨砺,我辽西、辽南、东江三线,包括登莱、天津,已经连贯一线。与后金决战的时机虽未成熟,但在整个战略大势上,我大明,已经逐渐搬回了一些主动权。”
崇祯皇帝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李元庆这话,有理有据,让他听了非常的舒坦。他登基以来,大明对阵后金的形势,已经有了明显好转。
这不都是他的功绩、政绩么?
李元庆自是注意到了崇祯皇帝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然,刚才他这话,已经挠到了崇祯皇帝的痒处。
片刻,给崇祯皇帝些许消化的时间,李元庆又道:“皇上,尤其是今年年初、京师防御战之时,后金主力入关,在西线,陷入了我大锐各部锋锐的包围圈,毛文龙毛帅,则在东线,以轻车快进的速度,亲率东江军精锐儿郎杀到了辽阳城下。虽最后他们未能攻克辽阳城,但这些年来,这却是我大明锋锐,首次攻入后金的核心腹地。这对我辽地、对我大明的军心,可是一个难得的加成啊!也更让军中的儿郎们明白,这些狗鞑子也是人,并非是不可战胜!”
李元庆说完,小心观察着崇祯皇帝的脸色。
事实上,李元庆刚刚提起毛文龙,崇祯皇帝的小脸儿上登时就有些发‘皱’,但李元庆却刻意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继续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说。
不出预料之外,此时~,崇祯皇帝的小脸儿虽还有些紧绷着,但却并非是那种不可和缓、僵硬的无法松动的紧绷。
李元庆忽然想起来,当初,袁蛮子平台奏赋,是不是……是不是也跟他李元庆此时一样的心态……
这时,崇祯皇帝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有些哀怜、却又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李将军,毛文龙毛帅之事,朕,朕也是甚为惋惜啊。可是,为了大局……”
片刻,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他的失言一般,忙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李元庆的眼睛,笑道:“李将军,三年,辽南诸部,长生营本部,可有具体的进兵方案?”
李元庆一笑,并没有继续纠结毛文龙这个话题,笑道:“皇上,这几年,我长生营本部虽逐渐稳固,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兵余力。不过,正如臣之前所说,皇上,今年的天成不是太好,臣首当其冲的任务,还是要保障春耕,保护好今年能长生营本部可备有余粮。”
崇祯皇帝不由笑着点头,“李军门老成持重,这是国之柱梁应有的稳妥。”
听到这笑屁孩居然回捧了自己一记马屁,李元庆心中不由有些好笑,但他非常明白,仅是此时这些,还远远不够。
想要赢得崇祯皇帝的信任,想要占据更多的主动权,想要获得更多的需求价值,他必须还是得跟袁督师好好学,下猛药,画大饼,挠崇祯皇帝的痒处,捋着他的性子,满足他的虚荣心。
“皇上夸赞了。臣惶恐啊。”
李元庆笑着一拱手,又道:“皇上,军事方面,臣对三年,也有一些新的考量。”
“哦?”
崇祯皇帝登时非常欣喜:“李将军可有什么好点子?快说来让朕听听。”
李元庆忙笑道:“皇上夸赞了。好点子谈不上,只有一些简单的思绪,还需皇上为臣参谋解惑啊。”
崇祯皇帝忙笑道:“李将军,您可是百战之将。为您的战术解惑,朕可不敢当啊。不过,参谋一下,朕感觉还是可以的。”
李元庆忙笑道:“又皇上这句话,臣可就安心了啊。是这样,皇上。对了,皇上,您这可有辽地地图?”
崇祯皇帝此时早已经被李元庆完全牵制住了思虑,忙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去取辽地地图过来。”
“额?是,是。”
小太监怎敢怠慢?忙去御案后找寻。
片刻,便将地图拿过来,恭敬摆在了李元庆和崇祯皇帝眼前。
显然,崇祯皇帝一直非常关注辽地的战事,这地图正放在他的案头上。
李元庆小心将地图铺开,从小圆墩上起来,蹲下身子,把地图捋平,笑道:“皇上,前年,去年时,因为天时、地利种种原因纠结,卑职不得不才采取守收缩防守,一度撤出了盖州战区。但今年,在秋收之前,卑职想力图再次拿下盖州战区。待秋收后,争取推进到海州一线。”
“皇上,此时,我长生营、辽南诸部,与后金军野战,虽是非常吃力,但若能拥有地利守城,却是有一定把握的。不过,皇上您也看到了,想拿下海州,这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臣还需要皇上、需要辽西和东江部的兄弟们多多支持啊。”
用地图来说话,一下子就更清晰明了、也更直观了不少。
便是崇祯皇帝这种军事方面的‘半吊子’,却也一看就能看明白李元庆的战略意图。
此时,看着李元庆手指下的海州,崇祯皇帝不由大喜啊:“李将军,若,若是长生营能拿下海州,这,这岂不是,岂不是将战事的桥头堡,顶在了后金的腰眼儿上?这,这若要是成了,辽西和东江两面,压力岂不是要大减?”
崇祯皇帝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兴奋的颤抖了。
此时~,辽饷每年已达上千万两,几乎要拖垮整个大明的经济,但辽西袁督师这边,却是‘只打雷、不下雨’,‘五年平辽’的牛逼吹的的确挺好,但~,年初京师守卫战一役,崇祯皇帝却是亲眼看到了关宁军的‘疲软’。
身为天子,崇祯皇帝要力挺袁督师,着实是有着重重复杂的考量,但这却不意味着,他真的就会傻到无条件的去力挺袁督师的一切。
只不过,在没有替代品的情况下,他只能像是‘煮熟了的鸭子一般-----嘴死硬’,固执的坚持他的固执,一直努力保持着他的‘正确性’。
但此时,李元庆提出的这个想法,却简直就像是在崇祯皇帝的脑洞顶上,开了一扇大天窗,让他的整个视野、思路,一下子开阔了好几倍。
毕竟~~,鞑子兵临京师城下,造成了多少损失,形成了多少伤害,他崇祯皇帝可是亲眼见到过的啊。
而此时,一旦李元庆将明军的战线,直接推进到了海州,就等于直接用一把尖刀,顶在了后金军的腰眼儿上。
届时,耗费了庞大财力、物力的辽西,便一下子被推到了后面,自然也不用再消耗这么多银子了。
更不要提,又威凛天下的李元庆去守卫海州城,再怎么着,也比没有上过战场几天的袁蛮子,要靠谱的多吧……
但想到了银子,崇祯皇帝忽然一个机灵,忙又道:“李将军,若,若是我明军锋锐克服海州,在海州布防,又~,又需要多少银子?”
看着崇祯皇帝仿似守财奴一般的小模样,李元庆心底里不由一阵好笑,但他却是故作凝神思虑了好一番,这才道:“皇上,此事,臣一时也说不太好。不过,若是将海州推为一线前线,这需要的人力物力,可绝不是个小数。恐怕~,一年怎么着也得有个两百万两吧。”
“两百万两?”
崇祯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还有些不放心,忙又看着李元庆的眼睛急急道:“李将军,你,你确定,只需要两百万两?”
李元庆忙恭敬拱手道:“皇上,这个事情,只是臣初步的估计~,若是~,若是形势顺利,或许,一年只需一百五十两便可。”
“一百五十万两?”
崇祯皇帝简直感觉他就快要被李元庆这大馅饼儿给砸晕了啊。
若是只用一百五十两,便能搞定辽事,并且将辽事的主战场,推倒后金的腹地上,那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但亲身经历了今年初的京师防御战,在很大程度上,崇祯皇帝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白条鸡’。
他当然明白,这话说起来是容易,但想真正做到,恐怕绝没有这么容易。
忙道:“李将军,此事~~,此事你有多大把握。又~,又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实现?”
李元庆淡淡一笑:“皇上,此事~~,依照臣的预计,若明年春耕顺利,夏季攻势又能确保稳固秋收,那明年秋末决战的时机,便已经趋向于成熟了。若是事情再进一步顺利,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卑职可保证拿下海州。只不过……”
李元庆忽然故作犹豫的看向了崇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