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牧野静风正在如同行军将士所搭的帐篷之中。
从城门进城之后,牧野静风惊讶地发现城内除了身佩兵器的人格外多些以外,与寻常之城并无很大的区别。
这儿也有赌场、妓院、酒楼、瓦肆……
当然,这应该只是霸天城的外围,想必在核心层内,定是严密的地道的江湖组织。
一日三餐皆有人送来,牧野静风乐得享受。
在不应山中,他很小便开始学会为自己及师祖设法弄到吃的了,长大后,这任务自然更是非他莫属,难得现在可以饭来张口,何乐而不为?
他心想:“霸天城的人作了不少恶,也该他们伺候伺候人了。”
到了天黑之时,众人正自无聊之时,突然帐门被人一掀而开,十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冲了进来,每个人都是利刃在手,一进帐内,立即突出杀着,向帐内之人砍杀过来!
立即有一人被攻得措手不及,惊叫一声,血溅五步,当场毙命!
众人很快便明白了,这又是新的一轮“考核”。
不及细想,众人纷纷拔出兵器,奋力抵抗!
牧野静风又惊又怒,心中道:“来得好!反正你们蒙着脸又没打过招呼,我就假装糊涂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如此一想,他在腰间一摸,那把购来的剑已脱鞘而出。
一出手,他便用了一招“生死由剑”,与他挨得最近的一个蒙面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一剑穿喉,如同一根朽木般向后倒去!
空灵子传给牧野静风的武学之招式都很少,因为这些武学本就是化繁去简而成的,其精髓便在于其返朴归真的内涵。
譬如剑法,只有四招,分别为“生死由剑”、“魔消道长”、“大智若愚”、“逍遥容与”。
穷尽空灵子数十年的精力,集百家之精华而成的剑法,又岂是常人所能抵挡的?
牧野静风一招得手,正待如法炮制杀个痛快时,忽然发觉如此杀法甚为不妥,因为如果自己的武功太过惹眼,必会引起霸天城中人的注意,而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当下,第二招走至半途,突然变招!
这本是必杀一招,对方已陷于死亡前的绝望之中,没想到牧野静风突然变招,对此蒙面人而言,可谓是绝处逢生!
不敢怠慢,他赶紧举刀一格,然后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滚将出去!
牧野静风有些遗憾地啧了一下嘴,他相信方才他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杀了这位黑衣蒙面人。
帐内此时已乱作一团,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倒下的既有黑衣蒙面人,也有牧野静风这帮人中的。
显然,对方也是迫于命令,不得不全力相撑,要么他们杀了帐篷内的人,要么被杀。
牧野静风极力克制着,将自己的剑法打了折扣,战了一阵子,又杀了一人,伤了一人。
倏地,外面响起了刺耳的号子声。
便见尚活着的六个黑衣人立即反身掠出,退出战圈,向帐篷外掠去!
这时,帐内十四人中已有四死二伤!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忽听得门外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帐篷内的人全都出来。”
众人相顾一眼,然后便走了出去。
原来霸天城的人要将角逐“霸天十卫”的人进行重新分组,而死伤者则被他们的人带走了!
这一夜,如此经历他们共进行了三次,杀手的武功一次比一次高明!
而牧野静风则借机杀了七个人,这些人皆是死有余辜,牧野静风杀得毫无心理负担,可惜为了掩饰自己,他不能杀个痛痛快快。
待到天明时,本有百多号参与角逐“霸天十卫”的人已只剩下四十多个了!
当这四十多人被集中在一起时,牧野静风不经意中发现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仍在,还是漫不经心地懒懒洋洋的样子。与他相比,大多数人则显得有些紧张了。
毕竟,昨夜是连续的血战,即使活下来了,感觉仍是会心有余悸的。
这存留下来的四十多人,已全是一流高手了。
牧野静风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他的余光注视着自己身侧的这些人。
高矮肥瘦俏丑不一,武功路子也是迥异,现在却为了各种原因一齐走入了这充满血腥暴力的境地,不知这些人中,有几人会是心情平静的?
或许一个也没有吧?
这四十多人只是与牧野静风在同一天应征而来,而霸天城此次征人共用了四天!
也就是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人!
……
决战是在三日之后。
在这三日之中,又有一部分人被单独引了出去——也许,这些人便是朴笑所说的“心怀叵测”之人。
三日之后,是一个阳光极好的日子。
这儿是一个广阔的校场。
校场的东、西、南三侧全是身着劲装,全身披挂,杀气腾腾的霸天城兵卒,在他们身后,是三排弓箭手。箭已在弦,而且箭尖呈一种幽蓝之色,显然是淬了剧毒!
而北侧则高高搭起了一座彩棚,彩棚四周更是警卫森严,而且看得出守卫彩棚的全是一流好手!
彩棚中有一排气势不凡的太师椅,惟有居中的那一张椅子空着。
这张椅子比其他的椅子要高大不少,椅背上铺着金色虎皮,两侧扶手雕着昂首龙头,一看便知在这个位置所坐之人必是一方霸主——霸天城城主!
彩棚之前,有十多列井然有序的兵器架,刀、枪、剑、戟、戈、杖等无所不有,气势慑人!
在兵器架的两侧,赫然还有二辆面目狰狞古怪的战车,战车车身几乎全是用精铁铸就,显得杀气森森!
不知这战车又有何用?
但看战车四周各有二十人把守,便可知这战车定是颇有妙用。
日头渐高。
角逐“霸天十卫”之战终于开始!
这一次,已不再是由霸天城原来的属下出战了,大概他们也知道现在剩下来争夺“霸天十卫”的人全是精英,与他们争战,损失的人也必是霸天城的精英。
霸天城城主之位仍是空着,却已有一个银发老者大声宣布最后阶段的选拔开始!
这一次,是由此老者随机点号,每两人捉对厮杀,一次共有四组进行。银发老者同时宣布在争战中可以用一切手段,包括暗器、毒物等手法!
牧野静风第一个对手是名使软鞭者,为了掩人耳目,牧野静风与此人过了三十几招,方突出一剑,抵在他的眉心处!
牧野静风低声道:“你不是我的敌手,现在就认输!还可以不受损伤!”
使鞭者双目垂了下来。
牧野静风心想他大概是认同了自己的话了,于是便收剑回鞘。
但就在他收剑的一刹那,对方突然右腕一抖,软鞭又如毒蛇般卷向牧野静风的颈部!
牧野静风没想到对方心地如此歹毒,不由怒意顿生,身形一晃,剑芒暴闪,已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逼对方咽喉!
那人脸色倏变,身形一变再变,牧野静风的剑却已如附体之蛆,始终只离他胸口三寸远!
这人倒也乖巧,他发觉牧野静风能杀他而未杀他时,立即将手一松,手中的软鞭已落在地上。
牧野静风鄙夷地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无能鼠辈!”
那人惶然后退数步,连鞭子也不敢上去拾。
……
待到午时,校场内已只剩下二十人了。
擂鼓三通,银发老者开始大声宣读这二十人名单:韩若、屠镜、赵克非、范火、晁往、蒙紫、范书……
每叫到一个人的名字,此人便去彩棚中领取一份或黑或白的铁牌令。无论黑白,上边均标有从一到十的号码。
最后一战,将是由黑白同号者对阵,每一战中胜者便是“霸天十卫”之一!
当念到蒙紫的时候,牧野静风看到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不紧不慢地向彩棚走去。
牧野静风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也坚持到了现在!”
这二十个人,可谓全是顶尖高手了。
当念到“穆风”时,牧野静风一时未反应过来,等到见一时无人上前时,才猛然醒悟,赶紧镇定一下心情,走上前去。
因为方才那一耽搁,所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特别多,而且有不少颇有深意,牧野静风暗自懊恼,脸上却不露声色。
银发老者将铁牌交给他时,目光如刀一般扫了他一眼,嘴角略略内收,似笑非笑。
这银发老者好瘦!瘦得可谓是让人触目惊心!
但他的目光却亮得出奇,似乎有一种诡异之火焰在他的眼中跳跃闪烁!牧野静风的心仿佛被此银发老者嘴角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蜇了一下,赶紧接过铁牌令,假装看铁牌令上的号码,从而避过了银发老者的目光。
他的号码是黑色的四号!
那么,白色的四号会是谁呢?
第一对决战者是晁往与卢劫。
晁往的模样似乎是大病初愈,一双眼睛始终是微微眯着的,一件青衫罩在他的身上,几乎就等于把他整个身躯给埋了起来,一眼望去,感觉上看到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件活动的衣衫。他的脸上有一种病态的红晕。
奇怪的是他手中兵器却是一柄厚厚的大刀,大刀抓在他纤细苍白的手上,让人不由为他心生忧虑,担心他会不会折了手骨。
卢劫也不胖,但他有限的肉体却饱胀着鼓鼓的疙瘩般的肌肉,让人怀疑用手触摸他的肌肤时,会不会把手硌疼。
他的手中执着一杆长枪,枪头红缨如血!
卢劫先发制人!
他的身躯像铆足了劲的弹簧,一出手,便已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过去,万点寒芒迸射如满天繁星,而一团红缨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灼目之弧光。
寒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纵是虚空,也似将要被他扎成千疮百孔!
而晁往挥动起那柄笨重至极的刀好像真的很吃力,在对方铺天盖地、锐不可挡的枪影中,他那瘦削的身躯更如风中的弱柳,随风飘荡!
但狂风能吹折的却是一些粗大的树枝,从未见有柳枝被风吹折的。
晁往的刀很少挥出,但每出一刀,就必然将对方凌厉霸道的攻击逼得不由一缓。
只怕卢劫攻出十招,他也未必能回上一招,但只要他出了一招,卢劫的十招攻势之战果立即就会化为乌有!
卢劫倏地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凌厉飞指,冷芒凝成一道电弧,又猝而蓬散为寒星碎瀑,罩卷过去!
牧野静风心中叹息了一声,暗道:“卢劫的劫难来了。”
就在他此念一起的同时,晁往本是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猝然精光暴射!
他手中的大刀如同中了魔咒般变得毫无分量,在晁往手中轻盈至极地闪掠飞舞!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之后便听得一声短促的闷哼,卢劫突然连连倒退,左手紧捂胸口,鲜血汩汩溢出,他竭力想站稳身子,但最终仍是力不从心,左腿一软,半跪于地,仅靠长枪支撑住方不曾倒下!
立即有四个人飞奔而至,将卢劫架了出去!而晁往则被人恭请入彩棚后侧就坐。
第二局,展霜与邢独对阵。
一刀一剑,立即绞作一团,展霜的刀法显得雄浑,大开大阖;而邢独的剑法则缜密精绝,两个人的武功相去无几,如此一来,双方斗转星移般拆了上百招,仍是难分高下。
众人不由有些不耐烦,更有人在心中暗自思忖:“若是他们永远分不出个高下,那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当儿,却见邢独蓦然暴起二丈,凌空猝然倒折,手中之剑猝指展霜脊梁!
展霜身形突然斜偏,但见他腰身一俯,人已反转到邢独之后,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间,已连出十七刀,十七刀纵横交织成芒雨流电,狂卷急泄!
他的刀在贯力振挥中倏而幻作一面怪诞又不定形的光网,奇快无比的反兜上去。
密集如乱雨般的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声声敲进人的耳膜之中!
展霜刀芒愈演愈炽,幽蓝之刃如幻如真,锐气如海啸,仿佛已可将天地囊括了一般!
反观邢独的剑势却已越来越弱,渐成苦撑之势!
倏地一声暴喝,展霜的刀如一抹电光穿射而进,“铮”的一声响,邢独的剑已脱手而飞!
就在他的剑被磕飞的一瞬间,一缕极淡的青烟由邢独的袖间射出,众人的目光都被飞上半空的剑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一变故。
展霜的刀未作丝毫的停留,磕飞对方的剑之后,立即反腕一撩,一道血光标射而出,邢独的右臂齐肩而断!
邢独惨叫一声,用力抱住自己的右臂断口,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
展霜面向彩棚,双手抱拳,脸上有些得意地道:“展霜请诸位定夺……”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突然一颤,嘴角处有一缕乌血渗出,只听得他吃力地指着邢独道:“你……你用……你用毒……”话未说完,已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众人突遇此变,齐齐一惊!
邢独强忍断臂之痛,面向彩棚单膝跪下,吃力地道:“开战之前,已有言在先,可以用毒,所以这一局该是我赢!”
那银发老者缓缓地道:“不错,你是胜了。”邢独面色一喜,却听得银发老者继续道:“可我们霸天城又怎会让一个断了右臂的人担负十卫之重任?”
言罢,他挥了挥手。
邢独听得此言,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无法强自支撑下去,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展霜与邢独一齐被抬了出去!
如此结局,自然有些出乎众人之意料。
第三局,席游十招之内,便一枪挑飞石影,自然他也被请到彩棚后排就坐了。
牧野静风心知该自己出场了。
他知道这一战并不好打。当然,他不是担心对手的武功太高,而是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到恰到好处,也就是说既要击败对手,又不伤了对方的性命,而且更不能让彩棚中的人物看出他的武功已是绝顶高手。
他隐隐觉得银发老者极不简单,别人的眼睛可能比较容易瞒过,但要瞒过此人,恐怕很不容易!
无论如何,都需要随机而动。
牧野静风跨出二步,静静地站立着,他等待着对手的出现。
当他看到另一个走出人群的是那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之人——也就是蒙紫时,他竟不由心生滑稽可笑之感!
怎么就这么巧?
蒙紫是所有人中他惟一稍加留意的人,没想到他就将与自己决一死战!
两人相顾一笑,这是很有些意味深长的一笑。甚至连牧野静风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一笑。
四对敌手中,他们是惟一一对以笑脸相迎的人。
这是不是说明了他们的与众不同?
蒙紫用的是一把很像剑的刀。
这把刀像剑一样狭长,像剑一样薄,也像剑一样灵巧,可它又的确是一把刀。
它有剑所没有的弧度!
牧野静风觉得蒙紫最适合用这把刀了——更确切地说是蒙紫与这把刀最匹配。因为蒙紫总是懒洋洋的,似乎永远是处于大梦初醒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