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救了人,心情很好,身上的酒味儿被冷风一吹,也散去不少,就让洛英回煜王府。
因为对外称煜王轩辕冽在天下第一神医夏春秋那里疗伤,是以在这期间,煜王府的大门都是紧闭的,他们进出煜王府,都是从暗中连通的密道。
密道直接从煜王府连接到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若是从表面看,很难将这两处联系起来,因为在两条完全不同的街道上,驱车从这边绕到那边,也得小半个时辰。可若是从上空看,却能发现,那民宅的堂屋与煜王府后宅的那片小树林,只有一墙之隔。
那处民宅并不远,可今日洛英驾着车却转悠了好半天,却好像仍没有到的样子。
苏懿掀开车帘往外看,心头一惊:“你怎么越绕越远了。”
这分明就是与回去的路完全相反嘛!
洛英天生一张喜庆脸,说话的时候,最爱露出那两排跟肤色极具反差的大白牙来,随时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模样。
可这会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虽仍旧不紧不慢地赶着车,神色却是极为的肃穆警惕。
“有人跟着我们。”
六个字,听得苏懿心头一个“咯噔”,有些暗恼:“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强出头,被人给发现了?”
“明知是无辜,明知还能救,若是一走了之,只怕您也会一辈子不安心吧。”
这洛英,还挺会安慰人。
苏懿心知不是矫情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你该不会是想……引蛇出洞吧?”
“二小姐果然聪明!我这点小心思完全瞒不住你啊。”洛英话语里有了点笑意,似在刻意放松气氛,“等会儿我把马车赶到一个人少的街道,引他们自己现身。到时候二小姐躲在车里不要露面就行。”
苏懿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行吗?”
洛英笑了笑:“放心,有援兵呢。”
渐渐的,周围的叫卖声、买卖声逐渐地小了起来,到最后,只听见马儿“踢踏踢踏”的声音和车轱辘转动的动静。
洛英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前后一条直道儿,两边是人家户的围墙,只要有人拦住前后,就是瓮中捉鳖的局势。
他却很满意这个地方——如果是他跟踪,他肯定会选择在这种地方下手。同理,想来对方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只要动手,就有破绽,正面冲突总比敌暗我明好得多。
可是等他驾着马车都走出巷子口了,还没什么人出现。相反的,那种被人盯梢的压迫感竟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一般。
“二小姐,计划好像失败了啊……”他小声地对马车里的苏懿说了一句,却没听到回应。
霎时间,好像一道旱天雷突地劈向头顶,他连忙勒住马,撩开幨帷往里望去。
“糟糕!”他狠狠一咬牙,“被人耍了!”
马车里空荡荡的,原本该坐在里面的苏懿,这会儿早已不见了人影。
“无名!”他爬出马车喊了一声。
声音在四周散开,却并没有谁回应。
无名一直暗中跟着苏懿,这会儿不在,定然是看见人是怎么被掳走的、追去了。
不该啊,如果无名真的看见是谁掳走了苏二小姐,那起码也得提醒他一声吧?
不管怎样,人在他手里丢了是事实。
想到他们爷万年老光棍、王妃是娶一个死一个,这个好不容易熬那么久,还颇得他们爷心意,他就生出一副恨不得在墙上撞死的表情。
怎么办?这回去得怎么跟爷交代?
可不知道怎么交代也得交代,这多耽误一刻苏二小姐就多一分的危险。想到这儿,他弃了马车,一路用轻功朝煜王府疾奔回去。
而苏懿哪儿去了?
她还在马车里。
这马车看起来跟他们的马车无异,其实早就被人掉包了,只是装饰和马匹仍沿用的他们原来的罢了。若是细瞧,还能看出缝隙间的新漆,只是她喝了几杯酒有些微醺,又被又暖又厚的绒毛毯铺盖着,哪会去注意这些细节?
而这掉包的马车,跟原来马车最大的区别,便是车底有个暗格。
原是她脑袋有些晕,便喝了杯茶想缓解一下,没想到喝了之后,头更晕了。也不知道碰到了哪儿,亦或是发生了什么事,等缓过劲儿清醒一些,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
“啧,阴沟里翻船啊。”
几乎不过一秒,她便想明白过来。
从荟萃楼出来之后,她喝了三次茶,前两次是在救人之前,都无事。第三次是在救人之后,那茶在中途被人动了手脚,她那时头晕,又想着之前喝过便直接喝了,才中了招儿。
所幸就是一般的迷药,对她没什么作用,是以很快就醒了过来。就是这马车底的机关是单向,外面的打得开,里面却连推也推不动。
试了试,无果之后,苏懿便想着要不要开口叫人。
正在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进来,她贴着耳朵,仔细地听。
叽哩哇啦……
乌七八啦……
你要问他们说什么呀……
呵呵呵呵,我也不知道啊……
是的,虽然苏懿已经非常努力去听了,也听得非常清楚,可就是一点——她听不懂。
是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是二十多岁、不会超过三十岁的模样,说话的咬字发音却并不像娜雅公主他们西夏国的语言。
她正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的时候,就听“啪嗒”一声,机关打开,有光亮照了进来。
她在黑暗里呆久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挡眼睛。就在那指缝之间,她瞧见一张张扬跋扈的脸。
并不像轩辕冽那般的岑冷酷烈、高华尊贵,而是像猎鹰一般,杀伐狠戾、目光精锐。
他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个子高大、身躯健硕,虽穿着大周的服饰,却绝对是外族人的长相。那长相该怎么形容呢?
苏懿想了想,脑海里就冒出四个字来——剑走偏锋。
对,剑走偏锋。
这种长相很难有人能够驾驭得了,好像那五官、那气质都恰恰地保持着一个奇异的平衡,无论哪一点多一分少一分,都会让人觉得怪异,可偏融合在这个男人身上,却又让人觉得利悍霸道、气场逼人。
歪果仁?
苏懿摸着下巴想,难不成自己的魅力无敌,已经赢得歪果仁都跑来大周追求她了?
咳,果然自恋是种病,得治。
那男人见苏懿已经醒了,有些吃惊,却很快恢复了神色,言语间好像还挺客气,并没有绑匪的穷凶极恶。
“苏小姐,无意唐突。只是鄙人想见一见老朋友,他却不愿意见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嗯,大周语说得还挺顺溜。
苏懿十有八、九猜到他想见谁了,正想开口,旁边那男人却冷冷地道:“劝四皇子不要白费力气了,人我要带走。”
“哈萨尔,你当真要当他的一条狗?”
“四皇子认错人了,我叫无名,不叫哈萨尔。”
“哈萨尔……”
那叫哈萨尔、哦不,叫无名的男子,走到苏懿跟前,直截了当地道:“跟我走。”
无名很瘦,不仅瘦,还白,超乎常人的白,白得脸和唇都没有一点血色。他五官带着点异域风情,却并不如那“四皇子”明显,瞧着倒像是个混血的。
苏懿看了看四皇子又看了看无名:“你们不是一伙儿的?”
那他们刚才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无名面无表情:“我是爷派来负责你安全的影卫。”
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出手帮她、她有所察觉却从来没见过面的那个?
虽然觉得面前两人好像关系匪浅的样子,但轩辕冽总不至于派个奸细在她身边保护她吧?
因为对轩辕冽的信任,所以连带着也对无名信任,苏懿自然是愿意跟他走的。
只是……
“咳,我的腿有些麻了……”
马车下面的空间就是那么大一点,要把整个人蜷缩在里面,自然是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的。
无名面无表情地上车来拉苏懿,倒是那“四皇子”噗嗤一声,突地笑出了声:“苏二小姐,有点和在下想象得不一样。”
苏懿抬眼瞥他:“怎么?是不是比你想象的美腻?比你想象得有才华?比你想象得天上有地下无?”
这到底是在自损还是自夸?
“四皇子”哈哈大笑了两声:“比想象得有趣。”
苏懿扯了扯嘴角,“呵呵哒”一声,没接话。
“四皇子”道:“曾经鄙人有幸见过澹台家二小姐和那家伙站在一起的场景,只觉普天之下,只‘无双璧人’四字可形容。却不想才一年时间就时过境迁,一个已经嫁人,一个准备另娶,不免让人唏嘘感慨。”
澹台家大小姐澹台明月原是指给轩辕冽的第一任煜王妃,可惜已经死翘翘了。而澹台家二小姐指的不是别人,就是已嫁做贤王妃的澹台****。
说实话,若是其他人还好说,就是老皇帝拼命想撮合林婉怡和轩辕冽,她都对林婉怡没恶感。可偏偏就这澹台****,每每听到她的名字和轩辕冽绑在一起,她就忍不住要介怀。
她和他都无双璧人了,那自己和轩辕冽又算什么啊?
挑唇轻嗤一声,苏懿道:“从这儿出去,往前走,右拐再右拐,穿过三条大街,就能看见贤王府的大门。你既有本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马车掉包,估摸着把人贤王妃掳出来也不是难事。想来你想见的那个人,会来见你的。”
说罢,就要跟无名离开,却见周围不止他俩,还围了整整一圈的蒙面人。
苏懿看着那些锃光发亮的兵刃,眼角一跳:“你确定,能带着我离开?”
无名不答,只将背后有他一半高的大刀缓缓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