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狐狸的条件,其实对那些混吃等死的人毫无意义。
但是能放着阴间好日子不过,也非要回阳间完成心愿的人,却都是极为执着的人,换而言之这种人一颗唾沫一颗钉。
可惜我绝不是这样的人,说谎胡扯如同家常便饭,拿过那张托梦书,咬破手指签上自己的名字。
有了这张纸,就可以在一定范围之内超越阴阳界限。
当然,要是谁接到长辈的托梦说把家里所有的人民币都买冥币贡品之类给烧过去,那千万别这么干。
满招损、谦受益;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种玄之又玄的话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很有道理的,最好别去尝试。
再者,但凡是亲生的,也不能托这样的梦。
老狐狸见我签完了,看了看我的名字道:“王铁柱?看你们这身手,在阳间肯定也不是无名之辈,怎么我来这之前不曾听过?”
“哦,一直给校花当贴身保镖,扮猪吃虎需要个过程。你死之前我正扮猪,还没来的吃虎。”
老狐狸点头道:“怪不得。若是龙,便是鳞碎爪折困于浅滩,只要一丝春雨便能遨游九天;若是蛇,就算金鳞满身锐爪虬首,那也只能是蛇。小伙子,我看好你!早点过来,一起干点大事。”
我嘴上说着“一定一定”,心里却呸了一声暗道:“晚点晚点……”
老狐狸也没看出来我心里想啥,颇为满意地点头道:“那好,那我就在这等你早点来了。”
说完一按铃,来个几个人道:“请三位跟我们来。”
离开了房间,那几个人看了一眼陈光道:“这位先生,我们老板说了只有王铁柱和这个女人回去,请你现在离开吧。”
“我送他们一程行不行?”
“不行。”
对方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估计这个怕暴漏一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几个人应该都是挑选出来的,看架势就知道每个人的实力都颇为不俗。
陈光看了我一眼,眼珠转了一下,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那你就回去吧,八十年后再见。”
陈光皱眉道:“你对你的生命线还挺有信心的啊。”
我暗暗捏了一下他肩膀,笑道:“哎,对了,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从小就吃香菜吗?”
有人在身边,有些话不能说出口,只盼着这个分裂的陈光脑子没有生锈,还能有在阳间那样的默契。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磨蹭了一会,假装颇为不舍地看着陈光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就要上车。
叶子忽然问道:“这车上有厕所吗?”
“没有。”
“那我得去个厕所。”
说着就要往别墅里面走,这时候别墅门已经关上了,那几个人急忙拦住道:“不行,进去必须再请示老板。”
叶子无奈道:“我在阳间逛街的时候,经常去银行网吧之类的地方上厕所。”
我当然知道这里的区别,急忙道:“要不你再给你老板说声?就上个厕所,你们老板还说我非池中之物呢,说不定等几十年后我来了,还能混成你们上司呢,你们先打打溜须,将来有好处。”
那几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脸上颇有不屑之色。再者我这么说,的确很拉仇恨,任谁都不愿意听人这么说话。
原本还有一半的可能打开门行个方便,现在彻底没有了可能。
指着后面的一处街角道:“那有一个!自己去!”
我下了车搀扶着叶子,后面跟着好几个人一起朝着远处拐角的厕所走去。
几分钟后,叶子从里面出来,叹了口气道:“怎么阴间的女厕所也有隔间啊?”
那几个人楞了一下,不知道叶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再一个估计他们也没去过女厕所,不好发表意见。
但我一听这声叹息,假装无意地一甩手,甩到她的眼睛前面。
她的眼睛下意识地一眨,幸好那几个人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叶子白了我一眼,轻咳一声道:“柱子哥哥,扶着我呀,我眼睛看不到哎,快点扶着我嘛,万一我跌倒了怎么办呢?”
这么娇媚的声音我是从没听过,心里心里暗笑,知道她八成是怕露出什么破绽,这厮明显是假的。
等我牵住她的手,看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个蛋,顿时全都明白了。
我心里也有点恶心,只好默念道:“男女都一样,男女都一样……”
好容易走到了车上,叶子大咧咧地往后面一坐,用手乎扇着衬衫的领子道:“真热啊,开开空调啊。”
气得我狠狠踩了她一脚,知道这肯定是陈光,这身衣服肯定是刚才在厕所隔间里换的。
那几个人刚要开车,就见远处跑来一条流浪狗,跑到车轮这抬起后腿,做了个十分不雅的动作。
哗哗的流水声让车上那几个人极为不爽,开开车门,那小狗嗖的一下就跑没影了,就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轮胎。
那几个人骂了几声,喊了声晦气,便纷纷上了车。
我则将目光顺着那条小狗的背影看过去,远处一个穿着陈光衣服的人正藏在墙角那,便安心了。
出了小镇,车子七扭八拐的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池塘边上,这几个人很有节奏地摁了几下喇叭。
就看到这池塘中的水缓缓流走,水位不断降低,几分钟后露出了平整的底部,一个上面布满了水草的门缓缓打开。
我瞥了一眼陈光,见他正在那轻轻用手指敲着节奏,和刚才喇叭的节拍一样。
这种靠记忆力的工作还是交给他比较好,比脑子我不让他。
片刻后,他冲我点点头,应该是完全记住了这节奏。
车子启动开进了那扇铁门,走了半分钟再一次见到了光亮,这是一处诡异的山谷,四周弥漫着阴森的感觉。
来到这,就像是到了我以前所认为的阴间,四周吹着呜呜的阴风,不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
一处几十米的石头建筑耸立在那,造型有点像是古玛雅人的金字塔,但却又有很强的中国风——因为上面写着几个汉字。
这栋建筑上面的石板都已经发绿了,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清扫过,百十米宽见方。
在建筑的顶端,飘荡着一些阴霾,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与建筑的顶端融合在一起。
那些漩涡中的阴霾黑白分明,虽然飞速地旋转却根本不能融合在一起。黑如墨,白如云,却是墨染不黑云、云洗不白墨。
那种冷森森的感觉就是从上面传来的,仔细看了看就发现那些黑白分明的云气从漩涡飞出的时候,黑白的颜色就会互换。
只是看了一会,就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心。
我知道这可能就是穿梭阴阳的关键,有心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便使出了阴阳瞳。
睁开眼的瞬间,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黑白分明的云雾。
撕碎的肉体、残肢、鲜血、跳动的青紫色的内脏、眼球……糅合在一起难以分清。
而黑色的则是一个个扭曲而苦痛的灵魂,模糊的能感觉到那是一张张的脸。
前一秒还是愤怒的表情,随后变化为伤心、绝望、悲痛、狂笑……
灵魂都是破碎的,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似乎正在张开嘴大声呼叫,却听不到他们在喊什么。
也就是我从小看惯了稀奇古怪的东西,要是别人只怕现在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压制着自己忽然变动的呼吸声,假笑道:“转的挺快的哈,离远了看还以为是理发店门口的黑白卷呢。”
我朝鲜迈了一步,那几人立刻拉住我道:“别乱动。”
随后一人从车里拿出一个古怪的小瓶子,拧开后放在了地上,一股灰色的气息从里面溢出。
而半空中那些黑白分明的云雾如同见了血的苍蝇般,直冲到地面上。
那些扭曲的灵魂贪婪地吞噬着这些灰色的雾气,片刻后表情不再扭曲,像是被满足的吸毒者一样,飘然离开。
原本飞速旋转的云气速度原来越慢,最终停歇。
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定格成了画面一样,一片死寂。
如同在幽暗的深海里一般,连风都没有一丝。
不用阴阳瞳,看不到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但这种阴暗的场景,如同死亡的静谧,竟然比那些血肉模糊的肢体更让人恐惧。
心似乎都凉了,身体如同结了冰一样,跃动的心脏泵出的仿佛是冰碴。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血液撞击血管的声音,如同海潮般在头脑中回响,轰鸣声不断。
试着张开嘴说话,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再看看陈光,他也是一脸的惊恐,似乎也在张嘴说话,可是却什么都挺不到。
唯独那几个人脸上面无表情,带着我们朝前走去。
阴影之下,整个建筑就像是张开嘴的巨兽,仰头看着高耸的尖顶,更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血液撞击血管的声音牵扯着我的灵魂,最终与心脏的跃动融合成古怪的音符。
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当我走到那大门旁边时,似乎连血液和心脏的跃动都已经没有了,四周一片静谧……
接着,眼前再看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无尽的黑暗。
眼前是黑的。
耳中是静的。
想要伸出手触摸四周,却惊恐地发现,我连自己的手都感觉不到。
身体仿佛消失了。
只剩下能够思索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