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倒是不怎么紧张,叹口气道:“明儿换个宾利吧,其实这车我还挺喜欢的。”
这语气就跟被人抢了瓶酱油似的,我灵机一动,朝着那辆车扑过去喊道:“老大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顺路载了我一程,我一定把车给你抢回来!”
那几个穿制服的反应明显迟钝,而且好几个都是七八十的老人,不论是腿脚还是反应都没我快。
当然这不是因为阴间虐待老人,而是因为在这遇到个年轻的就不容易。
几步奔到那辆车边上,那人已经将车发动起来了,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在赵月那见过的一人,抓着车门嗖的一下跳进去。
那人一慌,想要推门下去,被我一把抓住道:“别害怕,我和你一样!”
他一愣,我一脚踩在油门上,轰的一声车快速地朝着远处奔去,回头看了看,那几个排队的正冲我伸大拇指呢,以为我在见义勇为。
阴间这种见义勇为的人不少,肯定比阳间多,因为很多见义勇为的年轻人都早早的到了这里。
这时候那人也顾不上说话,把车开的都有点抖了。
到了一处直道上,我喊道:“停车!”
“不行啊,后面很快就能追上来。”
“听我的!”
我一把夺过方向盘,踩了脚刹车,喊道:“咱俩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听我的没错!”
停下车,看了眼这条望不到边的直道,找了块石头压住油门儿,脚踩着离合器,方向盘归位后,一松手跳下来。
车嗖的一下就朝着远处去了,我和那人急匆匆地跑到山上,趴在石头后面等了几分钟,后面几辆车就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那人松了口气道:“兄弟,真不赖,有两下子。”
我有心套他的话,明知道他们还有二十多个人,可这时候却不能露馅,点头道:“你他么的也是,偷着过来的,怎么还敢去人堆里晃荡?”
“你不也一样吗?”那人笑了笑,我摇头道:“咱俩不一样。”
“一样,你肯定也是阴阳瞳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吓了一跳,这个也字用的很微妙,对方竟然也是同道中人?
那人笑道:“如果不是阴阳瞳,哪能看得到这些人?我还有好几个一起的兄弟,现在都是睁眼瞎。”
我这才明白,看来赵月并不是骗我,只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
“我叫关飞,兄弟怎么称呼?怎么过来的?”
“王铁柱,稀里糊涂地就过来了。”
关飞一听这话,懊悔地拍了一下树枝道:“妈了个巴子的,我也是稀里糊涂就过来了。既然都是圈内人士,那也不用遮遮掩掩的,我和几个兄弟准备干票大的,刚进山,就中招了!悔不该当初在书店花二十五块钱买了本《盗墓指南》啊!”
他说的和赵月说的倒是一样,我这心也松下来了,问道:“这里挺好的,其实直接在这也行。”
关飞摇头道:“这里是挺好的,只是……我老婆怀着孕呢,我是真想回去啊。”
这还是个疼老婆的人。
可随后一句话就让我叹为观止。
“我怀疑那孩子不是我的,就等着我老婆生出来去做亲子鉴定呢,绿帽之仇不报,我决不能不回去!”
无语地看了眼关飞,心说这都什么人啊?
“你那些兄弟呢?”
“被抓了几个,还有几个藏着呢。我这都快饿疯了,到处找吃的。”
“饿?”
“可不。不喝孟婆汤的话,还是能感觉到的饿的。喝了的话就感觉不到了,可这辈子也别想回去了,回去的话也是个白痴。”
想起之前老大爷的话,我心一颤,这孟婆汤看来远比我想的要复杂,只怕不止是眼睛能不能看到的问题。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古怪,要说到了阴间不饿的话,那过年清明时候给祖先上供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浪费吗?
听完我的疑问,关飞怎么说也在这呆了一个多月,比我知道的多,苦笑道:“你这话说的。你饿不死,不代表不想吃东西啊。按你这么说,你天天吃猪食也饿不死,那你咋还想着吃大鱼大肉呢?”
“一个道理,喝了孟婆汤是不饿了。但是上供的那些吃的,这时候是为了满足馋这个欲望,而不是饿这个欲望……可能我说的深了点,你能理解吧?”
我心说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像是小学毕业的?好说我也是大学生好不好,最简单的事物的多面性还能不懂?
他这么一说,我这也有点饿了,来之前折腾了大半夜,临来前就吃了个药丸儿,那玩意早消化了。
关飞看了我一眼,从兜里摸出来一个过年上供的鱼,就剩个鱼头了,撕下了一半道:“兄弟,你是有本事的,我那帮兄弟就是累赘。咱俩都会阴阳瞳,总能想到逃出去的办法,多个人多份力量。”
可他撕完了之后并不给我,而是说道:“你得答应我咱俩一起逃出去才行,这鱼头我就给你吃一半,要是不答应我就不给你。”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嚼着鱼头,使劲地咽下去,算了算七月十五还没到,今年上供最早的日子是清明,远在我们处理猫脸老太之前。当初说的是以后不吃鱼,可没说以前不吃鱼。
“对了,你那帮兄弟呢?”
“现在是各顾各,谁管他们?我这人就这样,比较实际。在阳间他们还有点本事,到了这就是群瞎子,我带着他们只怕一辈子也回不去了。但你和我一样的身份,也会阴阳瞳,咱俩同甘共苦,到了阳间拜个把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看了眼关飞,我是信不过这种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我卖了。
可这时候我是急于从他嘴里问出来那二十一个人的下落,能多弄回去一个,赵月那边也好交代。
盗墓的事我们不管,自然有派出所来负责,我们只负责不科学的事。哪怕明天核弹要掉头上了,只要不是妖魔鬼怪扔的,理论上我们就不能插手——用老太太的话来说,我们不做凌驾于世人之上的上帝,只是默默守卫平衡的无名英雄。
关飞见我在那犹疑,并不回答,笑道:“这事不急,咱们先琢磨着怎么回去。只要到了阳间,他们就没办法抓咱们了,能活多久全靠生死簿上给咱的寿命了。”
“生死簿?”
这就又涉及到了一个哲学问题,生死簿如果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是不是说天底下的事就没有巧合,全都是命中注定的?
好比有人走在街上,被车撞死了。开车的那人是送老婆去医院生孩子着急。女人生孩子的原因是男人几个月前没用橡胶套抱着侥幸心理。男人不用橡胶套的原因是当天晚上自动售卖机故障。故障的原因是因为有人踢了一脚。踢一脚的原因是两口子吵架。两口子吵架的原因是夫妻生活不和谐。不和谐的原因……
这么算下来,生死簿连两口子的夫妻生活和谐都得插一手?难道说在阳间的一切都是注定的?任何事都是宿命?努力生活是毫无意义的?人类的未来其实一切都是宿命的轮回?
我不是学哲学的,可是到了阴间后见到的种种古怪,不得不让我想了很多,多到我自己都对人类的未来感觉到了绝望。
再说如果生死簿上说我俩不该死,那么我俩啥也不用干等着就行?说我俩该死,那么干什么都没有用,到最后只能是功亏一篑?
这个问题没弄清楚之前,我是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动力,甚至连嚼鱼骨头的劲儿都没了。
哲学是毁人不倦的东西,今天算是彻底在我身上应验了。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声响,我还愣在那琢磨这个困扰了许多哲学家的问题——世界的本质到底是宿命还是源于人类自身的努力?
关飞见我还在那站着,扑过来一把给我摁倒在地道:“兄弟,你傻了?这时候可不能犯傻啊,被他们发现了咱俩就完了。我还有仇没报呢!”
把我压在身子底下,看着我有点发愣的模样,他的脸色一变。
“你这么年轻,肯定是个单身狗,没什么牵挂,你不会是觉得这里不错不想回去了吧?刚才你傻呵呵的,是不是想着去举报我?”
我心说你是被迫害妄想狂还是怎么的?可关飞这人精神明显有问题,问完这句话后不久,眼睛变得红红的,双手已经准备卡我的脖子了。
见他马上就要发作,忍不住小声骂道:“怎么我们单身狗到了阴间还受歧视?你******是不是傻?在阳间咱俩这眼睛是亿中无一,到了阴间就是个普通人,我傻啊放着亿中无一的特殊人物不当跑这来当普通人?”
关飞原本赤红的眼睛被我问了这一句后,逐渐冷静下来,小声道:“对不住了兄弟。这一个月我快被他们逼疯了,你理解理解。”
我暗暗松了口气,刚才胡诌的那番话总算是让关飞不再怀疑。任何人的都愿意与众不同,女儿国唯一的男人肯定是千花万蝶绕身,可到了正常国家就是个狗屁。
对付关飞这种人,你就得用最为肮脏和自私的想法给自己加上,他才能相信。像陈光那种人的思想,关飞肯定不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厮根本就不相信世上有信任和友情这类的东西,任何事物在他看来都是可以交换的。
心里暗暗琢磨着等到了阳间,第一件事就是先让叶子把他腿打折了,好好帮他改正下错误!
这时候不便发作,哼了一声,埋下身子,盯着远处声音响动的地方。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牵着手朝这边走来,手里似乎拎着什么东西。
关飞舔了舔嘴唇道:“抢这俩老东西,有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