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魔都的街道上依旧有着穿行不息的车流，但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街道两旁的路灯洒落昏黄柔和的光将这个夜晚照射得渐渐宁静。
路灯光透过车窗如同潮水般缓缓漫进来。
同样也将坐在出租车后排的林枫的脸打出了柔和昏暗的侧面剪影。
光线柔和得并不刺目。
但林枫依旧是缓缓闭上眼，仿佛养神休憩消解掉今晚接连吃了两波宵夜喝了两顿酒的淡淡酒意，又仿佛是在消化回忆着今晚所发生的这一幕幕画面。
比如自己和十一久别重逢的狠狠拥抱。
比如在饭桌上史航语气坚定决然说出的“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
又比如……
当今晚的所有事走到了最后尾声，前辈一号极其少见地第一次那样目光锋芒锐利地看着他们做出的吩咐与命令：
“既然回来了——”
“那这一次，就别再带着遗憾离开。”
昏黄色的路灯光轻轻柔柔地落在林枫的脸上，照出了那细长柔顺的睫毛，闭上的眼皮在这一刻微微颤动，放在身旁皮质座位上的手下意识地微微攥紧。
前辈一号最后的那句话。
让他能够毫不费力地清晰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分量。
那是郑重肃然的请求。
是饱含殷切期待的嘱托。
无形间便仿佛有着一副沉重的责任担子已经加在了他的身上，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不辜负几位最尊敬的前辈们的期待希望，他都要义无反顾地选择将这份责任扛起。
什么是……别带着遗憾离开呢？
临别前那一刻前辈一号最后的话语并没有彻底说透。
但无论是林枫还是李十一，都太清楚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对于他们而言。
乃至是对于一整个国服职业电竞圈而言。
在国服英雄联盟电竞历史上最深重的遗憾便只有那一个——
“总冠军啊……”
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林枫仿佛是无意识般地轻声呢喃。
这样的几个字眼，太过普通却偏偏又太不普通，仿佛就具备着某种最为神奇的魔力，哪怕仅仅只是脑中想起、都会让人忍不住地生出热血沸腾的冲动，仿佛浑身上下的战意都要随之被点燃。
国服。
差一个S系列的世界总冠军，已经太久太久了。
国人苦等了太久太久。
国服职业电竞选手们也为之拼命奋斗追求了太久太久。
“怎么就是拿不到呢？”
“草他妈，明明都已经这么拼命了，为什么就是拿不下来啊呜呜呜——”
曾经不知道是国服LPL的哪一家战队俱乐部的主力队员，在某次吃夜宵时小摊上和伙伴队友们喝多了酒到大醉，用力狠狠一下一下捶着桌面仿佛控诉又仿佛质问，最后彻底失了态得抱着酒瓶子嚎啕痛哭。
那样的一幕画面被一个同样在小摊上吃夜宵的网友偷偷录视频下来发到了网上贴吧论坛里，无人嘲笑无人指责，本该最为欢脱活跃或者嘴巴尖损的水友们都仿佛在那一刻全部缄默。
沉重而默然。
视频中的画面带着一种看似滑稽的辛酸。
那不是一个人的辛酸。
是一整个国服最为沉重压抑的痛楚。
……
重新睁开眼，林枫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了正飞快往后而去的街景上。
路灯光投射照出的影子随着出租车的向前飞驰而忽长忽短地发生着变化，眼瞳中倒映出这样的画面同样也仿佛在不断闪烁跳动。
好像快到家了。
林枫身躯微微往前靠了一些，向着驾驶座上的司机招呼：
“师傅。”
“前面路口左拐。”
“小巷子穿过去近一些。”
魔都本地人的老师傅抄着一口沪腔爽快地应声，没忘记对着林枫夸奖上两句：“个么小兄弟这片路熟得咧~”
林枫笑。
坐车这种事，能找近路。
但在电子竞技的赛场上，当所有人都奔着世界总冠军奖杯的目标而去、却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
笑容收敛，林枫脑海中闪回过先前临别时最后的画面——
说完最后那句话的一号目光落在李十一的身上：
“所以，真的想清楚了吗。”
语气意味深长。
李十一身躯微震，随即仿佛是终于被点醒，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点头，目光坚定地迎向一号：
“想清楚了。”
一号笑了，眼中带着满意与欣慰：
“好。”
“那接下来这阵子，你就先跟着我吧。”
林枫在旁边听得有些愣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李十一却仿佛早就已经想到这点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神色，反而是神情无比郑重肃然地起身对着一号深深鞠躬：
“那就……”
“麻烦辛苦前辈了！”
无比庄重的鞠躬大礼。
稳稳坐在桌前的一号欣然受之，而一旁的三号和五号两人也仿佛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脸上都带着笑意看着这一幕画面。
有些时候……
他们这些做前辈的，总归还是得多花点心思，给新世代的这些后辈们最后的一点帮助。
……
思绪收回。
林枫的视线依旧望着窗外，只是眼中目光多了几分复杂感慨。
十一……
跟着前辈一号他们走了。
当然只是暂时的离开。
而事实上这也是最好的一种选择，因为虽然说今晚在山岳网咖那一场风波之后他总算成功将十一给带了回来，可再接下来的事，却并非他现在的能力能够去解决处理的。
要说打脸，砸场子，即便是挑翻高山战队这种LSPL的职业队伍，林枫靠着自己的彪悍实力都能够稳稳做到。
但现在的问题……
是李十一回归加入新战队之后要面临的问题。
以他现在的实力水平，的的确确是远不如当年巅峰时期，甚至说得直白不客气些，比起目前国服绝大多数二三线的现役职业选手都还要差着一段距离。
这种情况之下，或许比起如今林枫队伍里的窦梓、神宫樱，他都未必能说一定强于对方多少。
那就更不用提之后如果战队要杀回职业圈征战职业联赛——
他现在的水平，远不足以成为林枫当年那般最得力放心的打野伙伴。
所以他需要重新提升实力。
重新找回当年的状态。
在这点上，林枫虽然说有着一定的心得和经验，也曾经在高中时就给当时学校电竞社的伙伴朋友们做过训练，包括唐冰瑶都算是被他一手指点起来的。
但……
这种教学水平，教教普通水准的玩家可以。
而当教学对象是李十一的时候。
就远远不够了。
说得毫不夸张，放眼一整个国服职业电竞圈，真正有能力有资格将李十一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重新调教起来、恢复到当年水准状态的，的的确确也就是只有一号、三号和五号这么几人。
林枫眼中目光微闪，想着先前离开时前辈一号留下的最后那句话，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雀跃与期待。
离开前。
一号最后语气随意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最多一个半月吧。”
“到时候……”
“把一个全新的十一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