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眼角一挑,深眼凝他,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未再言话。
一时,船篷内的气氛再度陷入沉寂,徒留河风微微,迎面而来之际,夹杂着几许水汽,吹扑在脸上,竟是隐约卷着半缕鱼腥气味。
闲来无事,凤瑶心境也逐渐平和开来,目光,也略微仔细的凝在了湖面的鱼漂静静观望。
只是,青桐所选的这个位置,的确甚好,也仅是片刻功夫,两只鱼竿的鱼漂竟齐齐猛烈的起伏。
凤瑶神色一动,面色不自觉的带了笑,随即当即握竿而起。
瞬时,两条闪着银光的鱼顿时随着鱼线破水而出。
“青桐!”待得将两条鱼拉上船舱后,眼见鱼在船板上不停的跳动,凤瑶急忙出声。
青桐当即跑入蓬内,紧着嗓子热络恭敬的笑,“长公主好生厉害。”
这话一落,急忙为凤瑶取鱼并重新在鱼钩上挂上饵料。
初次垂钓,便有鱼上钩。
说来,这种感觉,倒是略微新鲜。
凤瑶心底也不自觉的彻底松懈开来,面上,也或多或少的再度挂了笑意。
这青州河内,鱼多鱼肥,待得半个时辰之内,凤瑶便已起了三次竿,钓了好几条鱼了,待得青桐第四次将鱼饵为凤瑶挂上后,凤瑶这才稍稍回神过来,转眸朝颜墨白一望,不料他正静静的望着她,瞳孔幽远,似在极为认真的观她,又似瞳孔看穿了她,在兀自发呆一般。
“摄政王如此看着本宫作何?”
凤瑶瞳孔微缩,再度出声。
颜墨白倒是浑然不曾有半许尴尬,整个人依旧平缓无波,淡定自若,却也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只道:“与长公主接触这么久,今日,倒是第一次见长公主笑。”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本以为长公主寻常并无爱好,却是不料,长公主是喜好垂钓的。”
凤瑶淡道:“第一次垂钓罢了,自觉新奇,但也并非太过喜欢。”
颜墨白也不多言,仅是将目光缓缓从凤瑶身上挪开,而后犹如应付一般,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凤瑶深眼凝他,默了片刻,低沉淡问:“摄政王今日,可是有心事?”
他神色幽远的凝着前方的河面,并不言话。
凤瑶凝他几眼,也不再多问,本以为这颜墨白要一直沉默下去,不料片刻之后,他竟突然幽远深沉的出了声,“长公主且说,人死了之后,可会当真有灵魂?”
凤瑶怔了一下,着实未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再突然忆起昨日这颜墨白是因上坟而遭受磨难,心底也略微了然,随即,凤瑶敛神一番,淡声而问:“摄政王可是在想你母亲了?”
他面色分号不变,“长公主还未回答微臣的话。”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人死后是否会有灵魂,这个,得看你自己信不信了。但依照本宫来说,是不信的。”
说着,心底微深,思绪也开始逐渐幽远,而后瞳孔一缩,低沉而道:“本宫已是答了,而今,便该摄政王回本宫之话了。”
他依旧静静的望着船外的河面,无声无息,似是不曾听到凤瑶的话一般。
凤瑶眉头终于是稍稍皱了起来,却是这时,颜墨白突然而道:“微臣,并非在想微臣的娘。只因,过世太久的人,微臣对她容貌,都已记之不起,又何来真正的念想。”
是吗?
这话听着倒是略微凉薄,但凤瑶却是不信的。
若这厮当真不想他的母亲,又何必会心情不善,甚至还会宿醉未醒便上山去上坟?
思绪至此,凤瑶也不就此多言,只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对了,本宫昨日上山,也曾见到过你娘亲的坟墓。而那墓碑上的字迹,极是稚嫩,可是摄政王小时候自己写的?”
这话一出,颜墨白神色微动,并未言话。
待默了片刻后,他才平寂无波的道:“的确是微臣所写。”
果然是他写的。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淡道:“摄政王倒是文武双全,诗词曲赋也皆是在行,但本宫倒是不明一事,摄政王既是年幼便成孤儿,如此的你,又是如何文武双全的?又或是,摄政王哪儿来的银子来上学堂学文学武?
“文武之事,自可在学堂外偷听。不瞒长公主,微臣以前为了偷学文武之术,还挨过不少私塾先生的打。”
缓慢温润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云淡风轻。
凤瑶则微微一怔,心底也跟着稍稍起伏。
这颜墨白自幼为孤儿,想来年幼时受苦也是自然,只是而今如此听他细说,才觉这颜墨白年幼时的日子,的确过得寒碜凄凉了些。
“青州渔村之人,不曾接济过摄政王?又或是,无人见摄政王年幼为孤,便收养你?”凤瑶默了片刻,才平缓而道。
又或许是,本是闲来无事,是以问出的话,也稍稍不深不浅的多了一些。
而待这话落下后,颜墨白则勾唇而笑,那微微苍白的俊脸上,透着一股难以言道的幽远与复杂,则是片刻,他薄唇一启,低沉而道:“微臣自幼顽劣,无人敢收养。再者,年幼便已知世事,是以,也宁愿在青州河内捉鱼而活,也不愿,寄人篱下,任人施舍。”
是吗?
凤瑶缓道:“如此说来,摄政王年幼之际便已极为硬气了。”
他抬眸朝她平和而笑,并未言话。
凤瑶瞳孔微缩,将他细致的打量了几眼,神色微动,缓道:“摄政王的娘亲,复姓公孙?”
她心底略生沉浮,也再度不深不浅的话题绕到了这上面。
昨日见得墓碑上的姓氏,便已觉得奇怪,只道是大旭之中应是极少这种姓氏,是以略生诧异。
只奈何,待得这话道出后,颜墨白再度垂眸下来,未有回话。
凤瑶静静观他,极是仔细的将他的所有反应收于眼底,只道:“怎么,仅是提及公孙姓氏,摄政王便觉得难以回答了?”
待得这话一落,颜墨白才缓缓点头,平和温润的目光再度朝凤瑶落来,然而那双略微从容的眸底深处,却掩饰不住的卷着半缕幽沉与复杂。
“微臣的娘亲,的确复姓公孙。”他缓道。
凤瑶眼角微挑,“公孙这姓氏,我大旭之国倒是极少……”
他面色一成不变,未待凤瑶将这话说完,他便已是平和温润的出声道:“大旭虽是极少,但却并非未有。再者,大旭江山极是壮阔,某些边远之地有复姓公孙之人,自也正常。”
凤瑶神色微变,凝他一眼,倒也未再多言,仅是稍稍按捺住了心底的起伏与复杂,低沉而道:“摄政王这话,倒也有理。”
他缓道:“微臣,也仅是如实而道罢了。”
说着,嗓音微提,话锋一转,“长公主,有鱼上钩了。”
凤瑶蓦地回神,当即垂眸朝那水面上的鱼漂望去,果见鱼漂正不住的朝水下拉扯沉浮,她瞳孔一缩,顿时站起身来,猛的提竿而起。
瞬时,一尾金黄灿灿的鱼竟破水而出。
阳光映照,河风习习。略微浓烈的阳光下,那尾金鱼似是全身都在闪着光亮一般。
这是什么鱼!
凤瑶下意识的怔愣。
却也正这时耳畔突然扬来一道讶异微缓的嗓音,“是金祥鱼。”
金祥鱼?
凤瑶陡然而惊,心底也骤然漫出了喜意,奈何,还未待得拉着鱼竿将那金灿灿的鱼拉入船舱内,那金祥鱼竟突然脱钩自半空坠落。
凤瑶一怔,下意识的抬手捉去,奈何姿势过猛,指尖未能触及到金祥鱼,身子骨竟也是猝不及防的朝船外跌去。
瞬时,凤瑶心口一紧,眼见身子骨即将贴近水面,她正要伸手朝后拉住船舱的窗棱,不料手刚一朝后探去,一双厚沉的手瞬时拉住了她的手,而后猛的用力,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
待凤瑶在船舱重新坐稳,那双握在她指尖的手才缓缓松开,凤瑶下意识的垂眸而望,便见颜墨白那双缩回去的手,纱布缠绕,缕缕鲜血已是染红了纱布不少。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
颜墨白则云淡风轻的将满是纱布的手极是自然的遮掩在了袖袍中,随即不深不浅的缓道:“长公主小心些,莫要鱼未钓上来,自己倒是入河喂鱼了。”
依旧是平润温和的嗓音,语气还夹杂着几许常日里的调侃。
凤瑶神色微动,才低沉而道:“摄政王的手,溢血了?”
他微微一笑,平缓而道:“长公主看错了。”
是吗?
有时觉得这颜墨白极是脸厚,但此际,倒也是破天荒的觉得这颜墨白竟也会脸薄。
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无波的缓道:“摄政王这几日,对本宫倒是有些特殊。”
颜墨白面色不变,勾唇而笑,“长公主这几日对微臣,不也是格外特殊?”
说着,似也不愿就此多言,嗓音也稍稍一挑,只道:“金祥鱼滑了钩,不若,长公主再试试,许是运气极好,还可再钓上一条金祥鱼来。”
凤瑶眸色微动,“亦如摄政王先前所说,金祥鱼极是稀少,又如何能随意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