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载德走的时候老万师傅还没走，我便找了个理由告辞，一路跟着崔载德。
天时已晚，他也不急着回家，一点不像住在遥远的乡下，他没打车也没去汽车站，而是就在医院附近转了转，他最后进入一间公寓。
公寓的地理位置和装修比他自己的房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是，公寓里空荡荡的，一看就是新搬来的。
真搞笑，为了躲我们，竟然就在他自己家附近另外租了套房子。
看这公寓的装潢，租金肯定不菲，他还真舍得花钱。
我回去给万生说了他的新住址，万生叮嘱我第二天一定要去。
处心积虑躲着我们的人竟然又被我们找到，我能想象得到他看到我的心情，如果他之前是讨厌我，现在则是更加讨厌我。
我按了很多次门铃，门一直不开。
他应该在猫眼里能看到是我，我再次按门铃的时候，直接把那张亲子鉴定的报告按在猫眼上。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开了门。
我收起纸张，礼貌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他比前几天更削瘦，面无血色，没表情加不耐烦使脸色显得很不友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于是我也不怀好意地说：“您昨晚去看望小万，老万师傅告诉我的。”
“你跟踪我？”
我说是老万师傅说的啊，老万师傅现在是鬼啊，他肯定不相信鬼真能告诉我什么，也猜到肯定跟傻万生无关，我也是那个医院的员工，唯一的可能就是我无意撞见了他然后跟踪了他。
我确实是跟踪了他啊，我说：“我有问题向您请教，可是您已经不在之前的地方了，还好无意间碰到了您……”
他只想让我快点说完快点走人，“你想问什么？你刚才拿的是什么？”
我拿出鉴定报告，“上次我取了你的表皮细胞，为你做病检，顺便也为你和小万做了亲子鉴定，你猜结果怎么着？”
他脸色维持着原样没有任何变化，不惊讶？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个事实。
如果他事先不知道现在被我告知了才知道儿子不是自己的，这故事的走向未免也太搞人了点，如何接受喜当爹的事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他知道这件事最好。
我问：“您需要看一看报告吗？”
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你想说什么？”
我纠正道：“应该是想问什么。”既然他不想看，我就把报告收起来了，“您应该一早就知道这不是您自己的孩子，我只是想替小万问问，他的亲生父母的信息——您告诉我可好？”
崔载德没有耐心再面对我，发怒道：“作为一个‘朋友’，你管的可真够宽的，这么不依不饶究竟是为什么？他本人都不在意的事，你要知道了有什么好处？”
我刚要解释，他一口气打断我继续说：“如果你再来骚扰，我就报警抓你了。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赶快走吧！”
砰！他话音一落就用力地关上了门，我在门外叫他，他喊道：“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隐瞒，他不懂我为什么要追问，而眼下我只有灰溜溜地离开。
见到万生，我伤心极了，“我真没用，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他若有所思：“你不行的话，只有我出马了。”
“你怎么去？他能看见鬼魂吗——不是，你，你打算用小万的身份去？你怎么解释啊？”
万生不以为然地笑笑，“解释不了就说实话。”
我佩服他的勇气，仔细想想，我们也只有对他死缠烂打，纠缠到底才能找到答案。
傻万生在老万师傅的灵前守了七天七夜，今天终于将老万师傅的遗体火化，跟医院派出的祭奠代表一起，将老万师傅的骨灰安葬在公墓。
老万师傅的张姓表兄跟在手捧遗照的傻万生身后，老泪纵横。
傻万生做完这一切，回家睡了个天昏地暗。
傻万生睡了，心中坚守的信念一旦放开，人也轻松了许多，万生这才找到机会上他的身。
我也想一起去，在纠结是出魂跟着一起去好呢还是以正常人的模样前去比较好。
万生说随便我。
他是打算做主角去的，我这个配角只需要安静地呆着就行，他是基于这样的心思。
我则不同，我在想我以鬼魂的状态过去就很简单，一切与我无关；我要是以正常人的模样过去，崔载德就会以为是我故意将小万带到他面前的，他肯定更气愤，连小万都一起气了。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以正常人的模样和小万一起过去。
以为我不出现他就会觉得跟我无关吗，拜托，小万怎么知道他租房的地点的，我肯定脱不了干系。
崔载德开门看到万生的时候，有一刹那晃神，“你怎么来了？”
万生学着傻万生的模样说话，“我来看望爸爸的老朋友。”
崔载德首先看了一眼我，他见到他找上门，还以为我对他说了什么呢，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才知道我并没说什么。
他看我这一眼，就是告诉我，一点儿也不希望我把事情说给小万听。
都说了他是老万师傅的老朋友了，没有让我们干站在门外的道理，“哦，请，请进吧。”
他将我俩请进屋去，为我们倒了两杯水。
他在试图寻找话题跟万生聊天，“你爸爸今天下葬了吧？”
“恩，入土为安。”万生学的还真到位。
傻万生会这样说话肯定是周围的人说过他就学来了，万生将傻万生学的神态和语气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想为他鼓掌，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
“我，我今天有事就没过去……”崔载德找了个理由。
“没事的，我爸爸不会怪你的。”万生一派天真模样。
崔载德很尴尬，问完了这个好像没别的什么说了，他只有招呼我们：“喝水喝水，”透着黑青颜色的脸上浮现一点点尴尬：“我这里挺寒酸的，你突然来看我我也没办法准备什么。”
万生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崔载德，开门见山：“高医生说你知道我的亲生父母的消息？”
陡然听到万生这么问，崔载德有一点吓到，他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好像在说：“不是让你不要告诉他的吗？”
我微微耸肩，表示无奈，无声地告诉他：“来之前就已经说了。”
崔载德看回万生，说：“你爸爸走的时候没告诉你吗？”
万生摇头：“没告诉我。高医生说你知道？”
看崔载德的样子就知道他依旧不想说实话，编个故事好像更难，他干脆就实话实话说了：“你一直都知道你爸爸不是你的亲爸爸？”
“知道。”
我没问过傻万生，我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万生这样说就是为了逼出崔载德想隐藏的秘密。
“我现在没有爸爸了，如果你知道亲爸爸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万生在央求，崔载德的神色变得很凝重，“我不知道有一天你竟然会这样问我。”
“爸爸说我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
崔载德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我感觉很有戏，我和万生我们俩默契地谁都没再出声，免得破坏了他酝酿起来的氛围。
崔载德挣扎着说：“说实话，你的亲爸爸——我也不知道是谁。”
万生固执地说：“爸爸说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他们，应该也能做亲子鉴定的吧。”他忽然瞟了我一眼，像是在讽刺什么。
万生期待地看着他，他忽然说：“不知道你的亲爸爸，对你是件好事。”
“我不懂。”
“你不用懂。现在你不是过得挺好的？”
我站在一旁看着一个装傻一个充愣的，心里好急，说些不痛快的话真是折磨人。
我们俩都在等着，等着等着，崔载德忽然很厉害地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厉害，不仅咳出血，还呕吐了。
崔载德的胃癌估计已经是晚期了，他自己都放弃了治疗，我看他这痛苦的样子，也不再劝他去医院看了，后期的疼痛是身心俱痛，不经历化疗也算是一种临终关怀吧。
崔载德只是服用打量的止疼药来缓解疼痛，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渐渐平息下来。
万生一副被吓到的表情，“你怎么了，生病了？”
崔载德抿了一口水润喉，“我得了癌症，很快就和你爸爸在另一个世界见面了。”
我忍不住插嘴道：“你不告诉我们的事打算一直带到那个世界吗？”
就算带过去了，也免不了我们的纠缠，我们可是在两界来去自如的。
崔载德沉默了许久，还是选择不告诉我们。
他单方面的说不知道对傻万生才好，根本不给我们衡量的机会。
从他家出来后，我对万生说：“要不放弃吧，我们干嘛一直追问这些事啊，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呢，不知道反而对傻万生好。”
万生很沉重：“他是可以不用知道。但是我要知道。”他捂上自己的心口，“这种感觉很强烈。”
我看着他，久久地看着他，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
我竟然这个时候才想明白这件事！
如果查到傻万生的身世，是不是万生的身份也能渐渐明朗？说不定他们真是亲兄弟呢，若不是同卵双胎，怎么可能会有两张面孔长得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