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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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背后(4)

听喻水庸说到这里,组织部长秘书说,这事倒是蹊跷,好像就没人晓得是咋回事。我只知道双规四人的同时,老板让我给弋原区委组织部长打个电话,让他到老板办公室去一下。老板与他谈话前,我拿着笔记本,到老板办公室给老板茶杯续了水,给区委组织部长沏了茶,然后作回避状;见老板没吱声,就真正回避了。区委组织部长离开市委大院不久,我就得知区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去区规划局,宣布该局一位副局长临时主持工作。

就算秘书先前是个话痨兼好动症分子,当上秘书,一定变得慎言谨行。组织部长秘书今天多说了话,当然是希望用打破惯例的风险成本,在喻水庸这里获得更多的回报了;而且他知道,喻副主任的动作,总是令人满意的。重要的是,他清楚今天的这番话,压根就不存在风险,自己不过是比其他人知道得细一些和早一些罢了。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但别人说了,就没自己的事儿了。同时,他也明白喻副主任应该还想知道是哪个更大的老板给他的老板打了个什么招呼,但他确实不谙就里,自然无法售卖这个信息了。

想要什么,就一定买得起,就一定出得起价,在华康官场,只有喻水庸做得到,这也是公开的秘密。但有些东西不标价,也无价,令喻水庸头疼的,就是这些东西。

喻水庸心中突然就有了一团疑雾。市委组织部长应该算是自己背后的人吧,但他会不会又是自己对手的背后力量呢?就算他不知道前面的敌我关系,那他扮演的终是事实上的无间道哇。设若无间道偏向对手一方,岂不相当于自己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中被对手抄了老巢?

市长秘书吃午饭前向市长请了假,打的来到凤凰大厦。喻水庸用房卡把他从大厅接进电梯;依喻水庸的综合身份,可以不接的,但不见卡,电梯门不会对任何宾客开放。三十二楼六号包间基本上是总统套格局,但功能更多,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只有俩人,喻水庸就精点了四菜一汤,听市长秘书说下午上班,不敢整白的,就要了一瓶法国拉菲庄葡萄酒。昨天喻水庸与市长秘书通过电话,估计他今天也不可能为自己带来新的信息。果然,他一心夹菜抿酒,只捡不着调的话说。他不说,喻水庸却不能不说。这样,市长秘书就知道了这个案子的情况。

喻主任,您是说彭总有个手下也进去了?他慢条斯理地问。

是啊,我昨天不是在电话里告诉过你吗?喻水庸其实没告诉他。喻水庸不想在电话里把事儿说得那么陡。

有吗?电话信号不好,我可能没听清楚。市长秘书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较真。

告诉天立公司有人栽进了专案组这个意思,是喻水庸把市长秘书请到这里来吃饭的唯一意思。他相信这个意思很有意思,他背后的市长大人会为这个意思动起来的。来自他前面的力道太大,若他背后的人不推他一把,他真怕自己踉踉跄跄,连连后退,最后轰然倒下。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样的场景在诗中很美,完全可以迷倒一大片粉丝,但他并不希望出现在自己的征途上。相反,如果可能,他倒乐意把这种美送给对手。

喻水庸觉得市长秘书在自己面前装老练很可笑。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喻水庸清清白白;说得再陡一点,这点小九九还是从他的大九九母腹中分娩出来的呢。

喻水庸认为,凡是通过自己努力来的争取来的后台都不是后台,或者说不是最牢固的后台。最牢固的后台不需要争取和努力,它会自己送上门来。比如血缘带来的后台,比如姻缘、地缘、狱友缘、战友缘、同学缘、同好缘,它们在你还没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一夜之间从天而降,自己就站在你背后成为了你的后台。老爷子就属于这一类后台,所以,即使一年两年不打一个电话不问一声安,它都会稳稳地屹立在那儿。

但市长不是这样的后台,市长这个后台是他自个儿垒砌的,市长与他之间的唯一纽带是一报还一报的利益勾连。他认为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所以,他还须要把这个后台加固。他加固后台的方式是,让市长那个智障儿子,在天立房地产公司持有干股。兄弟彭代军把这个计划完成得天衣无缝。这些,市长秘书哪里晓得内中机栝呢。他或许朦朦胧胧有些感觉,但他一定认为喻水庸连朦朦胧胧的意识也没有。

喻水庸与市长秘书喝酒的间隙,发了两个短信出去,约小靳下午来,约小栗晚上来。与人喝酒吃饭时打电话玩手机是不礼貌的,但这是对礼待贵人或地位平等的常人而言。他玩手机,就是为了提醒市长秘书,他喻水庸非但不是常人,甚至反而是贵人。话说回来,这点小欺,市长秘书受得起。吃饭打手机在老外那里就更不礼貌了;美国一家餐馆规定,吃饭时哪桌人没打手机,结账时就给哪桌人打折。

市长秘书一走,喻水庸给彭代军打了电话,告诉他随时准备接听市长秘书电话,并与市长范平平见面。

小靳来了。

小靳在单位是优秀纪检干部,在家是贤妻良母。因此,小靳与喻水庸的偷情也很节制,每月一二次而已,并且只在八小时以内择时进行,绝不过夜。小靳一进门,就雌鸟样张开翅膀蹦蹦跳跳往喻水庸身上扑,来了个大拥。之后,天女散花把衣裤散了一地,袅袅娜娜风光无限去了浴室。水声响过不久,她便嗲声大叫,老公,水放好了,快来给老婆搓背。小靳在床上就更浪更邪了,但喻水庸喜欢。上班时间中规中矩任劳任怨当个纪委干部,回家之后有章有法漂漂亮亮做个贤妻良母,私会时间天天然然开开心心干个妙曼情人,这才是万事万物运行的正道嘛。喻水庸不喜欢那种大白天妖里妖娆风情万种,晚上死木疙瘩又懒又笨像一头褪毛猪一般的女人,黑白颠倒,倒行逆施,这理儿怎么着也不通嘛。

小靳还有一个癖好,做活路的时候非要让情人骂她小骚货,小婊子,骂得越凶,她叫得越欢。前边后边翻云覆雨折腾个遍,海啸飓风通通消停下来后,喻水庸问起了小靳得知专案组成立的经过。小靳研究生毕业分到市纪委法规室,没多久就拜了喻水庸为师,又没多久就搞起了师生恋,因此,他俩算得上是久经考验的老情人了。

小靳说,喻大主任,我发觉你很关心这个双规案哦,应该不仅仅是调研课题需要,应该不压于关心我吧。

喻水庸说,宝贝吃醋了吧。

小靳说,老实交待,是不是有私货在里面?

喻水庸拍着她的屁股说,还是宝贝聪明,老公一翘屁股,就知拉稀屙干。是这样的,我有一战友找到我,说弋原规划局那个姓洪的科长是他一远房亲戚,还是长房辈的。那个姓洪的科长的老婆找到我战友,让他帮忙打听她老公的情况,并想去看看老公,见个面。我对战友说,见面咋行,那不成串供吗。但我那战友死活不依。还有,那女人晓得我战友有我这个关系;他们是把我当成市领导了,你看搞笑不搞笑。

小靳说,我看不搞笑,在我眼里,老公的能量可比市领导大多了……

喻水庸亲了小靳耳孔一口,趁机说,你是说我的床上能量吧。

前戏做足了,小靳就说出了身边这个中年男人想知道的东西。身边的男人本身就是官场同道,说这些话,不违纪。

她说,那天,我去找卢副局长签发一急件,就找到了小会议室。小会议室里坐有十来人,基本都认识,就是不认识,一看他们坐的位置,就知道除了卢、陈二人是官,其他都是兵。当时陈栋主任正讲话,见我进去,也没避讳。卢副局长阅签文件的空里,我听到陈栋提到了区规划局几个字。后来,除了卢副局长,纪委的几个都没来上班了。纪委经常都有一些人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回来,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公干去了,司空见惯,也没人问。

喻水庸说,从他们开了一个有关区规划局的会,又从他们神秘消失,老婆就得到了一个专案组成立的组织机构信息,真是太有才了,佩服,佩服。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你说那个老邱是信访室的,他怎么也进入到专案组了呢?既然纪检监察二室主任陈栋任副组长,实际上的执行组长,纪委这边进入专案组的成员,应该是纪检监察二室的人才合理吧。

小靳说,你说的没错,但你对纪委的工作就老外了吧。我想,老邱进专案组,应该与案源有关。信访线索,是纪委查案办案案源的主要渠道。此外,还有司法部门移送过来的案件线索,也有纪委主动扩大案件线索清理范围,到工商界查找线索的,再就是利用各村配备的信息员和监督检查员、各社区设立的监测点和社区纪检委员,通过走访、座谈等方式方法,收集有价值的案件线索。

喻水庸说,这么说,弋原规划局这个窝案,是从信件或上访这个主渠道得到的线索,而老邱正是这个信访线索的接待人和办理者。

小靳说,终于开窍了吧。喻大主任,我看以后你还得多到我们纪委来调研调研。

喻水庸说,我不是一直在调研吗?调研了你,还不等于调研了纪委。要不,再让老师深入调研一回?

小靳一脚蹬开他,去,你那黄脸婆不心疼你的身子,我还心疼呢。这句话里,小靳心里说的是你,嘴一张就成了你那黄脸婆。女人总能抓住任何机会,不择时机攻击对手,就像这会儿,情人的妻子远得八竿子够不着,但还是被小靳拎了出来,拎到了前台。其实小靳也并不是真的要那啥,她不过是又想挑起一个话茬,逗得情人找不着北,斗斗嘴而已。遇到女人这样说,男人一般都显得宽宏大量,笑笑,由她去,而心里那个美啊。喻水庸留她吃晚饭,她说吃什么吃,我知道你还约了人来吃的,我还要去趟办公室呢。说罢,直接冲了澡,走人了。

小靳走后,他把一些未接的电话、未回的短信处理了,让服务生换了一套床上用品,收拾了卫生间、浴室;然后,给小栗打了电话,说你可以来了。又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翻着台。彭代军打来电话,说市长秘书给他打电话了。刚过六点,小栗就来了。小栗是喻水庸资助的一名老区农村女孩,从初中到大学毕业,都是他资助的。她一直不知道在背后资助的那个好人是他。大三时,看了几本福尔摩斯的她,终于找到了他;找到了他,就不想再找不到他了。假期中几接触几不接触,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位值得她崇拜的神,并且这个神就是自己背后的恩人;她对爱情也有自己的理解,认为爱情必须建立在崇拜的基础上,否则是不牢固的;只有崇拜一个人了,才看不见这人的毛病,才甘愿为这人奉献甚至不惜去死;她觉得好命运就像无孔不入的空气,总是那么充足地眷顾她。阅美无数的全市著名采花大盗喻水庸也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轻松;她是那种少有心思可以让人一眼望穿的阳光女孩,透明人儿,没有多大追求,只愿在生活的小溪随波逐流;她的那些自以为高明的鬼把戏,总能给他带去破解的快乐。总之,两人很谈得来,谈着谈着,都觉得应该把关系更进一层。

她说,好吧,那你说,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他说,还是你先说吧。

她说,不嘛,这个权力交给你。

他说,我说什么你都认?

她说,当然,只要你高兴,一切随你。

他说,莫后悔哈。

她说,后悔是小狗。

他说,我当你的叔叔吧?又说,干爹?

她还是不说话,打死舅子不说话。

又说,那你可是小狗了。

她说,小狗就小狗。好,你的先选权用完了,现在,该我行使宣布权了。

他望着她的样子,憋着没笑出声。最后,她宣布他为大哥,宣布自己为小妹。他说,小栗,如此蛮横霸道,我咋觉得你都有点黑道味道了呢。她说,管它白道黑道,当你的小妹,就是人间正道,是不大哥?他说,人间正道是沧桑。她说,沧桑就沧桑,小栗我本来就是沧海一粟嘛。他说,你看你这小嘴。她说,我这小嘴怎么啦,你不就巴望小妹没嘴吗,小到没有了你就高兴了吧?小栗毕业后,喻水庸一个电话,就把她安排在了市报当记者,现在都转正大半年了。

小栗一进门就说,大哥,饿坏了,肚皮都贴后背了。喻水庸一拍她背心,说,死丫头,除了吃,就不会想点别的?小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四肢大大打开,说,大哥你不是说你喜欢没心没肺的吗,我一想事,你就不会想我了。又说,你不点菜,我可点了。二人点了菜,喻水庸说,小栗,大哥今天想腐败小妹一下,愿意不?小栗说,说吧,咋腐败?喻水庸说,我们叫两个服务生进来,你男我女,一人一个,今晚这顿饭,不用动筷子,他们就是筷子,你要吃什么,那个小帅哥就会给你喂。小栗说,那个小美女,就会给你喂。喻水庸说,没错,就是这样,又说,你要喝酒,如果你愿意,他会用嘴来渡。小栗说,渡?喻水庸说,就是用嘴喂酒。小栗说,这就是腐败哇,又说,我看不够,应该一男一女都来喂你,渡你,左一下,右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小栗一边说一边左一下右一下摆脑袋。喻水庸逗她,那小妹干啥?小栗说,小妹看戏呗,戏好看,就拍掌,不好看,就退场呗。喻水庸说,你看,大哥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说话间,菜走齐了。

二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闲聊中,喻水庸将想问的问题,直接问了小栗。他知道,记者的嗅觉比苍蝇还灵,一堆屎藏得再隐秘,它都找得到。他更知道,不管问什么,小栗都不会多想。马克思说怀疑一切,小栗偏不信这话,大哥就是大哥,大哥是用来相信的,而不是用来怀疑的。小栗还真是告诉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