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报纸摊在膝盖上,然后用手理着眉毛,这么冷的天,额头上却还是黏了一层汗渍,摸着很不舒服。
照片很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是在定河附近。难道是我落水的时候被人拍到了,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登了这则新闻?也不对啊,这上面既然说了是面部浮肿,无法辨认身份,那肯定是把尸体捞起来了的。
再有,我们是在20号进入地下古墓的,出来是在昨天,也就是22号。这一段时间里,我们被困在古墓里面,险象环生,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外面。如果推算过去,也就是在我们下井前后,我就该溺水了,这他娘的不是扯蛋吗?
我忍不住挠了两下脑袋,心想,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这照片上的人也许只是刚好穿了一件和我差不多的衣服,而我因为这两天经历的事太匪夷所思了,才会变得有些草木皆兵?
但愿真的是我多想了吧,既然已经逃出来了,还是不要再去想这些破事了。
车刚好到站了,我把报纸叠起来,插在座椅的后面。
“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吧,不要再来烦我了。”我赏了它个脑瓜崩,轻松地下了车。
镇子不大,但还是五脏俱全。而我家在中心街附近,离车站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我们家的店铺都是出租出去的,所以我还有个很恶心人的身份就是房东。每年到时间的时候,我都要恶狠狠的拿着纸笔,等着租铺子的人来交房租,然后适时的谈谈涨房租的问题。
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现在的生意人都太精明,凭我这个小脑瓜根本就斗不过他们,几句话就草草的签下了租房协议。因为这个关系,我在附近都颇受“好评”。
我和租房的范阿姨打了招呼,然后就进了里面。过了天井,就看到我爸坐在里屋的一张太师椅上,正在闭目养神。这张太师椅是老工艺了,打磨得也不好,而且已经很破旧了。但因为它是我爷爷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所以才有幸留了下来。
“爸。”
他听到声音,睁开眼站了起来,对我说:“回来啦。饿了吧,先吃饭!”
“不了,我吃过了,你吃吧。”我实在不想吃东西,就在楼下的房间里拿了我托人带回来的行李,跟他说,“我先上楼了。”
我虽然在外面读书,但每周都会回家,所以并没有多少相思之情,父子间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对话。
我上楼了,从箱子里拿出钥匙,开打了卧室的门。屋子里很黑,而且有一股霉味传出来。这种味道本身不重,但因为来得突然,所以感觉有些恶心。
我用手扇了扇,然后把箱子扔在地上。卧室里很冷,甚至有些湿潮。我一个星期只回来睡一次,不会带任何的行李,不会翻动任何东西。可以说,这件卧室里并没有多少人气。
我把灯打开,接着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很快屋子里就亮了起来,我喷了很多空气清洗剂才把味道盖住,而这大概是我每一次回家都要经历的步骤。
弄完这些我已经累得不行,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
窗户一直开着,我又被冷醒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把手机拿出来,想看一下几点了,这才想起来手机没电了。我插上充电机充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法开机,我打开手机盖一看,就看到里面已经泡坏了。
他奶奶的,忘了这个事。
里面的水估计是流干了,所以我一直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这台a1跟了我都快一年了,我摸着在盖子里面划出的痕,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卡取出来就把它给扔了。
这东西跟我出生入死一趟,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
我把强子的卫衣脱了,露出了缠在身上的绷带。这些绷带在我肩上,背上,胸前都缠得紧紧实实的,差不多缠了半个身体,我活动一下左手都很困难。手臂上有一些很浅的红痕从绷带下露出来,我也没在意,估计是在里面伤到的。
也不知道弹头怎么样了,要是肾被抓破了就好笑了。我想着掏了根烟出来,放进嘴巴里点燃。可吸了一口突然恶心的难受,还有一点干呕的感觉。
他娘的!我骂了一句,把整根烟插进烟灰缸里,然后打开了电脑。
这会儿其实才五点多,冬天的夜晚来得真的特别的早。我随便弄了一会儿,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他又在楼下叫我吃饭,我下去告诉他我不饿,然后简单跟他说了一下,说这两天去朋友家玩了。衣服完全把绷带遮住了,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他没有多问什么。可我还是担心被他发现了不好解释,坐了一会儿就上楼了。
我靠在窗户边,冷风吹到脸上有一种隐隐的刺激。这后面听说以前是生产队的工厂,后来捐给了政府,盖了幼儿园和一座办公楼。现在是寒假,没有人会来办公的,但我注意到对面的一间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还在亮着蓝色的光。
看来它得一直到来年开学才能被关上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烧坏。
我紧了紧脖子,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样空闲下来的生活,竟然让我有一点不知所措,有一点无可适从。
后遗症吧,没有人在经历了这些东西以后还能马上跳起来撸一把的。
摇摇头,我发现我只能去睡觉了。
我把门反锁上,然后关上窗户,再拉上窗帘。房间里又暗了下来,但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睡得很安静。
难得的一夜无梦,我醒过来发现天还没亮,不过才六点多,但精神还不错。平常在学校里都是11点多才可以睡觉,然后就是一整天都困得不行,后到家就是通宵的游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但愿这不是最后一个安稳觉。
我这两天都没吃东西,睡了一觉就觉得肚子饿的不行,刷了牙就去对面吃早点。外面很冷,大早上的就在刮风,这种天也只有早餐店才开门了。
我吃过早饭歇了一会儿,就跟我爸说要出门一趟,我才回来就要出去,他肯定是不高兴的,我又不好跟他说明我是去换药。换在平时他肯定是要说道说道,这次倒是难得没唠叨,只是让我早点回来。
我到医院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门诊部有几个人已经在挂号了,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行业,永远都不会缺少生意。
换药的时候是最难受的,清洗伤口的时候特别痛,我差点把手掌都掐破了他才弄好准备包扎。这时候外面有人叫莫医生,什么病房的病人不行了,给我包扎的医生立刻让我等一会儿,然后急匆匆的就出去了。
尼玛,老子光着膀子在这儿坐着,等你回来我估计就得从外科转内科了,到时候又是住院费,又是什么费的,我来换个药回去就得破产。
不过我听到走廊上特别吵,好像有个病人突然很严重,莫医生吩咐那个护士来给我包扎,然后自己就跑了。
等门打开,我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笑道:“是你啊!”
进来的正是上次问我身上伤痕的那个小护士,没想到都出院了还会看到她。看来真是个实习生,不然怎么会到处都看到她,肯定是个打杂的。
不过她这会儿没戴口罩,我发现她确实长得很秀气。她听到我的话,忍不住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说:“原来是你来换药啊!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这会儿还撑得住,不过你要是再站上一会儿,就得要送我样东西了。”
“啊?”她疑惑道,“送什么?”
“白加黑啊,我都要冻死了。”
“哦哦,那我待会让医生给你开点板蓝根回去煮泡面。”她嘴里说着,人已经走到我身后去拿纱布了,“把手抬起来。”
我勉强把手抬起来,说:“你们都是这么安慰病人的吗?那估计医院的康复率不高吧。”
“对待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方式。对了,你这伤口到底是怎么伤的”
“你还在想这个事啊!”
“你上次又没回答我。”
“被狗挠的”我敷衍道。
“不可能,我小时候和狗打过架,伤口不会这么吓人。”
我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她的工作牌,上面有她的名字,杨伊雪。这么温柔的名字怎么还是个主战派。“块头比较大罢了。对了,莫医生去干嘛,怎么让你这个实习生来。嘶~疼!”绷带突然紧了一下,挤到伤口立刻疼的厉害。
“你才是实习生。”她看我叫疼这才松了一下,然后说,“32床的病人吐血了,这会儿还太早,其他医生都没有来,只能让莫医生过去帮忙。”
说着她突然叹了口气,说:“那个老奶奶真可怜。”
“怎么了。”
“车祸。弄好了。”我又成了木乃伊,她叫我到坐旁边去,然后准备给我吊消炎水。“她家里人都没联系上,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听出她的意思,这老人怕是不行了。我突然想这医院我也来过不少次,但好像没有听到过停尸房在哪儿,就问她:“那老人如果不行了,我是说如果,如果不行了,你们会把她放哪儿?”
“放哪儿?”她怔了一下,然后说,“医院里没有专门的停尸房,应该会运到殡仪馆去吧。”
殡仪馆!
我听到这话突然心里一惊,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要夜探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