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关宁兵积习难改,顺风仗能打,逆风仗就只能守城,军台军堡都不敢守,国家财货粮储根本不当回事,卖队友的事干起来也是毫无负担,但这并不能否认关宁军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一片石之役,吴三桂手里是最后的关宁军精锐,和李自成的六万百战精锐打起来也是有来有往,虽然闯军当时占了主动,但吴军也打的足够好,一直顶到八旗骑兵出现在闯军侧翼。至于入关之后,那就更是战绩辉煌。
十三山一役,女真人损失不小,但后金一方很默契的没有把帐算在和裕升头上,一则是贸易通道太要紧了,女真一方不愿翻脸,二则就是除了少数人外,没有人会相信一群商人带的兵会把女真精锐打的那么狼狈,连萨哈廉也不敢公然这么宣称。
还有一点私心就是岳托兄弟几个与皇太极关系十分亲近,他们也不愿因为这事叫皇太极难堪,与和裕升的一切都是和皇太极有关,如果坐实了是和裕升在主持十三山,这黑锅就算是皇太极背起来也是吃力的很。
“不是关宁军。”硕托经验也很丰富,说道:“他们可没这股子气势,这帮子骑兵,打老了仗的,关宁军还是新兵多,家丁都不少新兵,要想练成这气势,还得好多年功夫。”
“不管怎样。岳托道:“先不要动,看看再说。”
众人皆是点头,不管这几个贝子还是在场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这些女真军官都是战场经验十分丰富,不管怎么自信,战场上绝不会托大,栅栏里有几千蒙古人,外头再有这三千多骑兵,一头扎进去就打?这事儿,不要说这些老成的女真军官干不出来,就算是几个年轻的贝子们也不会这般孟浪行事。
……
“佛祖啊,咱们巴林部是惹怒了什么魔头,居然要遭这般苦难。”
“女真人来了不说,又来了这股汉人,我们完了,完了。”
“这一下大伙都活不成了,就是看最后死在谁的手里。”
女真人停了马步,但栅栏里的巴林部的人可是没有一点儿轻松的感觉,囊努克的脸色也是跟死人一样难看,部落里的长者原本就在抱怨他的孟浪和轻率……现在更是叫嚷的厉害。
袭扰科尔沁部和往辽东去的商队,这事情当然是林丹汗的布置,原本炒花这个五部联盟的首脑已经在对后金的战事中失踪,上次内喀尔喀五部被打的落花流水,巴林部等小部落也都是看在眼里,族中长老都认为在这种时候,巴林部要站稳脚根,不要轻易挑衅任何一方,等明确看出哪一方会获胜时再下注,对女真一方,反正在万历四十八年时已经刑白马盟誓过,只要保持相对友好就没有太大的压力,可是囊努克碍于林丹汗的压力,悍然出兵袭扰商队和好几个科尔沁部落,这事儿巴林部的诺颜苏巴海也是一力促成……苏巴海已经是老人,老人就是容易固执和相信过往的经验,早在图门汗时期苏巴海就是察哈尔部的五个议政大臣之一,同时也是巴林部的首领,以苏巴海的立场是不管女真怎么强盛都一定会站在察哈尔和林丹汗一边,囊努克的错误就是没顶住那边的压力,然后又把女真人给招来了。
而眼前的另一支骑兵当然也不可能是关宁骑兵,确实是和裕升的商团兵,至于到巴林部的原因也很简单,自从炒花被马武等人救回青城后,察哈尔部算是与和裕升彻底翻了脸,这几个月商队隔几天就遇袭一次,军司方面已经加强了对往辽东商道的保护,但还是经常被这些蒙古人得手,十来天前,囊努克就带人强抢了小半个车队,自己死了几十人,但抢来十几辆大车,收获也是不小。
囊努克面色发白,听着众人对他的指摘,心中也只是冷笑。
当初抢来大量粮食和各种杂货时,那些部落里的长老哪一个不夸他行事果决做事有章法,部落里的人足足高兴了好几天,光是为分割货物就有好几个部落长老亲自动手打了架,到现在这笔帐还没有算明白,等看到骑兵压迫过来,众人又立刻把帐算在他一个人头上!
“吵什么!”囊努克终于忍耐不住,摆出部落首领的威风来,喝斥道:“部落被破,我是第一个上去顶缸的,要死也轮不到别人。”
众人都是闭嘴不语,不过明显都没有人心服。
囊努克捋了一下稀疏的胡须,掩饰住心中的焦燥与惶恐,他惹出的这些事都是秉承了林丹汗的旨意,近来察哈尔西迁的风声越来越紧,林丹汗已经宣布要一路打到喀喇沁和土默特部,恢复察哈尔在土默特故地的牧场,当年图门汗为了躲避势头正盛的俺答汗,不得不率察哈尔东迁,现在也到了讨还旧债的时候。
另外就是林丹汗宣布要讨伐和裕升,这些汉人盘踞青城,压迫漠北三部和土默特各部,欺凌达延汗的子孙,林丹汗表示绝不能坐视,一定要把这些汉人赶出草原。
囊努克就是因为这些宣言才站在林丹汗一边,他感觉林丹汗毕竟还是黄金家族正牌的后裔,全蒙古的大汗,遇事颇有担当,加上察哈尔部的人拍胸脯说一定会替巴林部撑腰,所以在此之前他心中并不慌乱,但现在女真人和汉人都来了,察哈尔的骑兵却还不见踪影,囊努克心中也不由慌乱起来。
……
“团指挥,这仗打不打?”
“****的东虏也跑来凑热闹!”
“北虏是盘菜,咱们想怎吃就怎吃,东虏听说并不弱,强敌在侧,这仗看来不能打。”
“胡扯骚,咱和裕升的骑兵怕过谁?”
“都是蛮夷鞑子,辽镇弱了才叫东虏冒头,听说当初杨镐誓师出兵,哪路去怎么走都用文告说明了的,誓师时宰牛的刀根本捅不死牛,杜疯子那个主帅头盔居然是锈了,叫人一箭就射穿了,这能不败?”
“东虏或许真有两把涮子,屡败我大明官兵,今日他们若敢出头碍事,不妨将他们痛打一顿,也给辽东汉民出口恶气。”
“听说辽东汉民被屠甚惨?”
“这还要听说,皮岛上就有咱们的人,写信回来,确实是惨极了,辽南那边,都屠的快没人烟了。”
“****的东虏,就算是和他们做买卖也是权宜之计,有机会就干他们一家伙。”
朵儿一直沉着脸听着部下说话,他并没有急着表态,以他的身份地位知道的内幕当然更多,和裕升今年财政紧张,和东虏的贸易线路十分要紧,军司并没有明令,但上下的意思也很明显,在这重要的关口还是不要和东虏有什么大规模的冲突,十三山已经埋了根刺进去,要是再有更多的和裕升的兵马与东虏正面交战,军司方面担心建虏会狗急跳墙断绝贸易,固然建虏买不到粮食和各种货物,和裕升这边一年一百多万的利润也就直接打了水飘。
但现在兵临城下,不打的话只会叫北虏凭白看了笑话,而且林丹汗西迁迹象十分明显,近来巴林部等各部都有主动出击之势,主要也是看中了林丹汗西迁后留下来的大片牧场和权力真空,这些北虏也没有想过,林丹汗真走了,最大的获利者肯定是建虏,哪会有他们什么事?这帮人鼠目寸光,朵儿几乎懒得多想这些蒙古人的心思,虽然他也是蒙古人的血脉后代,但二百多年前祖先就投明当了鞑官,世代替大明戍边打北虏,早就汉化了。
“操!”一个军官瞪眼道:“又来了一股!”
北方十几里路外发现有明显的尘土飞扬的烟柱,这一下喊打的人都不再着急,和裕升的骑阵已经摆好,也不畏惧任何强敌,众人都是安心等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队队骑兵摆成散乱的阵列,是典型的蒙古人在草原上行军时的状态,从旗帜和骑兵散开的宽度和纵深来看,应该是有一万骑左右。
“热闹了,这是四国大战啊。”饶是朵儿为着眼前的状态而烦恼着,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所有军官看着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的几股骑兵,也是忍不住放声笑将起来。
……
“脸都晒黑了也不休息一下,又急着往外跑?”
常宁嗔怪着张瀚,语气当然还是十分温柔。
“没办法。”张瀚打着哈哈,说道:“谁叫你夫君现在是天下最忙碌的商人?”
“谁还当你是商人?”在一旁逗弄孩儿的玉娘忍不住翻了一下大大的白眼。
“哼,我当然是商人,”张瀚做出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说道:“整个天下,哪个赚钱能有我张某人厉害?”
“爹,爹,抓小鱼……”
张瀚的长子张彬在一边叫起来,奶声奶气,煞是可爱,张瀚的目光立刻被小孩子给吸引过去了。
杨柳也怀了身子,一向泼辣的小女子终于得偿所愿,刚怀了不到三个月,这时候就以时人的经验也是少动为宜,所以躺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草原上的夏天也没有多热,新修的府邸已经彻底完工,后花园山石处处,亭台楼阁和各种花树俱全,是张瀚全家人消闲纳凉的好地方,连常氏也是在后园的一个小佛堂里礼佛,两个娃,十几个仆妇下人,一妻一妾陪着张瀚休息……张瀚是从东路刚过来,视查了旧中都堡一带的道路工程和新修的军堡,又看了棉田里棉花的长势,各处棉花长的都很好,今年定然增产,由此张瀚心情大好,不过在回到青城后不久就接到李庄那边的汇报,第一台多锭水力纺纱机的原型机经过数月研发和试制,终于在月初造了出来,几个联合研发的研究部门都是当成天字第一号的大喜事上报,张瀚闻讯也是坐不住了,这事儿在他看来意义不在北上的贸易通道之下,当然就是预备立刻赶赴李庄,谁知道话刚说出口来,向来对公事不说话的常宁就是率先反对,看玉娘的意思,当然也是不想他跑这么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