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从没像这般期待着王氏的再次出现,但臭婆娘好久没来了,来的只有兴儿。
无际黑暗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也没有变化,当然,变化一定有的,在他看不到的时空暗流下面。
他惟有对兴儿施出美男计,而兴儿显然受到了王氏的训诫,不敢跟他亲昵,更不露一丝口风。
无论如何,突如其来之喜给了明日新的动力,也增加了一份放不下的责任,他更加刻苦地练功。
当一个人明知背负着一些放不下的责任而又做到“放下”时,就进入一个新天地。
他每日苦练的效果逐渐显现,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放下”境界相当于哪一层次的武林高手,但体现在小把式上,已经可以一口气双手划出五个圆了。
而且经过短暂的调息之后,他就继续施为小把式,不像以前那样,每次潜能爆发之后,总是耗尽体力,出现精神透支的现象,要么晕倒、要么委顿,缺乏可持续战力。
而今,只要体内的气流源源不绝,他就可以一直保持巅峰的战斗状态。
明日相信,再遇见三相公这样的高手,甚至真宝、达凯之流,他也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也可以从容逃命。
诚然失去了楚月所赠的护身甲,他却有了更大的收获,有一失必有一得,还是古人洞见精辟啊!
只要脱离这座黑牢,他便是小把式在手,天下我有!
现在再叫“小把式”未免太谦虚了,而君不见君对这一招的命名——“君不见胸中日月两相连,本照我心不照”,又太长了。
心情大好的明日,发挥后世策划人的擅长,给小把式起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日月曌”!。
而“日月曌”的源泉——“放下”之悟,顺理成章地称为“日月诀”。
等他出去以后,就将心得体会记录在自己的笔记中,让后人领会古代武学的奥秘,自己也算是一代宗师了,若是开宗立派,就叫“日月教”……
咦?这不跟东方不败、任我行混为一谈了?算了,自己还是给金庸他老人家留点灵感吧,不当教主了。
不过,这本笔记就叫《日月记》,真是妙不可言,既有日记之意,又合了自己和楚月的名字,当然,三相公这丫头也沾一点边。
他对楚月的昵称是“月儿”,对三相公的昵称是“小月”,一日二月,真是美死了……明日浮想联翩,傻笑起来。
若是王氏得知在她的“帮助”下,他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荒岛小子,变成了一个武林高手,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嘿嘿嘿……他又傻笑起来。
他如今的暇余,又多了一个节目,就是遐想楚月变成大肚婆的俏摸样,不知道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最好是龙凤胎……
于是,每日傻笑也成了他的固定节目。
丈夫守在怀孕的妻子身旁,倾听爱抚那动人的大肚子,这人世间最幸福的体验与他擦肩而过,而楚月亦失去了这天下女人最理所当然的待遇,他亏欠她实在太多!
她还在恨他么?他对无法尽丈夫的责任而自责不已。
“月儿,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的,一定!”明日默默而坐,目光欲穿透厚重的黑暗,咀嚼着这份苦涩的甜蜜。
洞中与世隔绝,无夜无昼,明日见兴儿所送饭菜日渐丰盛,方知元旦将近,官府民间都在忙年。
宋代的春节自腊月廿四日祭灶神至正月十五日元宵节,时间远较后世为长。
外界数九寒冬,这里温暖不知,大自然也是奇妙。
明日屈指一算,楚月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快临盆了,须知旧时女子生产便是过鬼门关,万一出现难产——呸呸!我的可人儿一定吉人天相的。
他多么想握住她的小手、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出生……
再一算,已是坠入这时代的第三个春节,老子二十八岁了,接近三十而立,更将为人父!
他回忆起这两年多的光景,酸甜苦辣各般滋味一齐涌上来……
他和这时代已产生血脉相连的关系,逐渐淡漠的后世记忆被他封存在内心的角落,只在某个不经意触动的瞬间,才有机会从角落里迸出一丝火花,却又转瞬即逝。
如果上天真的给他一次重回后世的机会,他会回去么?
明日从兴儿的口中还是挤出一些东西……
吕颐浩复左相,与右相秦桧并相,吕相力主抗金图复,朝廷主战之风大涨,看来那假货端的不济,只不知那耸动天下的二策抛出没有,不被骂死才怪?
还有一个重要信息,朝廷以绍兴府地处钱江之南,漕运不便,难以久居,决定将行在迁往临安府,时间就在正月里。
明日为之一振:如此老子要挪窝了,宰相府也要随迁,王氏总不会放心将自己独留绍兴。
在这过程中,他随机应变的本事可得派上用场,争取逃之夭夭。
如他预期,久违的王氏露面了,却是高益恭跟着,提一小几并两大食屉。王婆娘盛装浓艳,把个囚洞衬得活色生香,幽幽目来,冒一句意想不到的问候:“明日大人,忽都!”
本摆出一副高冷姿态的明日一愕,被这独特的问候语勾起久违的回忆,不由用女真语应道:“夫人,忽都!”
一几精致酒菜摆好,不知是否高益恭在旁的缘故,王氏少了些轻佻,多了些端庄,优雅跪下,如妾婢服侍夫主,为他斟上一杯酒:“明日,奴家陪你过年!”
他端坐不动,正有好多问题等这婆娘解答呢,哪有心情喝酒。
红灯笼照着,王氏抬起与其年龄不符的嫩脸,似求似怨:“明日,今日不说别的,好好过个年,好么?”
“好吧!”素来对女人心软的他叹一声坐倒,绅士风度上来,举起酒杯,为调节喜庆气氛,来一句很后世的祝福,“祝夫人貌比花娇,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立竿见影,王氏“扑哧”笑将起来:“小冤家总能编出妙绝之句,奴家有时真不信你在荒岛上长大哩!”
他忙含糊过去,王氏心情好些,一面笑语欢声,一面频频夹菜劝酒,不知怎的,王氏眉宇间分明流露出依依惜别之情。
他谨遵诺言,什么也不问,张口就吃,仰脖就干,不觉大醉。
醉眼中,他依稀看到高益恭走到近前,手里拿着明晃晃的一个物件,便觉头皮一凉,心中嘀咕——臭婆娘又耍什么花样?便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醒来,眼前一片亮堂堂,视线由朦转清,身上也轻了好多,明日看到了木格竹篷,伴随着车轮骨碌声……
哈!老子在车上,离开黑牢哩,王氏果然把他转移出了,到临安府了么?
他想伸手推开车窗,看看久违的世界,便发现自己不能动亦不能出声,不知是被点了穴道还是下了药?
反正离开那鬼地方就好,他眼珠转动着,竖耳倾听,同时默运“日月诀”,一则尝试冲穴,二则释放五感,观察车外的情况。
前后好多驴骡的声音,皆负载不轻,是了,一定在秦府搬迁的途中。
车忽然停下,一阵嘈杂,半晌,高益恭的声音响起:“军爷,里面是贱内,身子不太方便……”
明日不由奇怪,堂堂宰相府的车队,怎么没有官兵护送?
况且高益恭一个带刀护卫,竟有人敢盘查?他什么时候有老婆了,在自己被囚期间娶的?
一连串的疑问滑过明日的脑海,车窗猛然被掀开,好久没见阳光的他眯起双眼,听到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啧啧,好生标致的小娘子!”
车内没有第二者啊?明日的眼睛适应过来,一个宋兵正色迷迷盯着自己,他半晌才转过弯来。
原来王氏灌醉他做了这番手脚:第一次将他变成了秦桧,第二次将他变回明日,这第三次竟将他变成一个少妇,更成了高益恭的“贱内”……
哈哈哈!亏这婆娘想得出,也是,明日的这张脸被多国张榜通缉,可谓天下闻名,可不能被人认出来。
老子男扮女装是怎样的?看来姿色不差哩,可惜没有镜子。
明日反应甚快地抛给宋兵一个“媚眼”,指望这厮见色起意,来个强抢民女,就能制造他喜欢的混乱了。
却听高益恭焦灼的声音响起:“军爷,贱内中了偏瘫,可不能动!”
放屁!你大爷才中了偏瘫!明日在肚中大骂高益恭。
宋兵一下缩回头,叹道:“可惜、可惜!”
天色见黑,明日已确认自己被高益恭点了穴,可惜冲穴未果,因为被点的穴道太多了。
他顿记起当日跟铁浮屠遭遇时,那一通箭雨之后,众人皆伤难动,他却误打误撞地冲穴成功,吓退群狼,高益恭可是在场,难怪这厮如此小心。
唉,谁让自己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外面传来车队集中的声音,应该到一个驿馆了。
明日喘口气,老子要放松一下了,人有三急么。
高益恭钻进车厢,“亲热”地将“贱内”抱出去,明日一身的鸡皮疙瘩。
却是一家普通客栈,他更诧异地看到了一群故人——沙都卫和十八铜卫,俱行脚商人打扮。
小伙们个个对他一副可惜之态,大约皆叹这么一个美貌女子怎中了偏瘫,天妒红颜乎?
沙都卫则对他这个“嫂嫂”非礼勿视,其实“视”也已认不出他是谁。
明日愈发闹糊涂了,秦府搬迁怎么劳动大内侍卫,还装神弄鬼地伪装商贩,莫怪有宋兵盘问。
王婆娘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让高益恭如此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