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皇太后寿辰。
大齐以孝治天下,纵然先帝获罪被伏诛,太皇太后这个母亲也因此遭受无数的诟病,但是她毕竟是先帝的母亲,独孤衍的祖母,独孤衍不但以太皇太后礼佛为名压制各方诟病之声,还极力强调先帝也是被妖人蛊惑。
而他所说的妖人,自然是公孙倾城了,如今公孙家嫡系凭空消失,家族被抄,可以说,公孙家在大齐已经成为历史了!他们无论将什么罪名加在公孙家的身上,他们也无法做出任何的反驳,所以,在独孤衍的这种努力下,公孙家很快成了替罪羔羊,而他也博得了孝子的美名。
太皇太后的寿宴从一早就在筹备,哪怕是先帝修炼邪功,也没有忘记孝敬母亲,独孤衍登基后更是吩咐礼部大办。
如此一来,太皇太后的六十八岁寿辰可谓是空前盛大,甚至比她六十岁寿辰更甚。
此时,天色还大亮,姜家的人早早就进宫来了,因寿宴在晚上举办,此时朝中官员以及家眷、皇亲等皆还未入宫,永寿宫内如往常一般平静。
只是此时永寿宫主殿的大门却是被关着的,里面坐着姜氏的长辈姜太后、姜老夫夫人、姜二夫人、姜三夫人,小辈却只有姜思静和姜沉萝二人。
一看这阵仗,姜思静就苦笑起来。
长辈们这是趁着大姐被姜月灵等人缠着,这才将她召过来问话的!
这些日子大姐的行事虽然不出格但是十分奇怪,难免被这些长辈怀疑,可是事后大姐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这就使得这些长辈坐不住了。
但是有些话她能说,而有些话她却不能说,她此时只希望长辈们不要逼的太狠。
只是她如此的拘谨又忐忑不安,姜太后等人却显得随意多了,姜太后喝了一口茶后,轻叹一声道:“小禾这孩子这些日子话少了很多,不似年幼时候的活泼了。”
姜夫人笑道:“娘娘,小禾很快就要十五岁了,也是大姑娘了,自然比以往更稳重些。”
姜二夫人摇头,“何止是稳重?是太安静了,平日我们说话儿,她纵然在身边,也鲜少出言,就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她啊,简直比小萝这丫头还安静了。”
姜沉萝本性致静,不爱说话,安静十分正常,而姜沉禾天性活泼,这就不大太正常了,哪怕是她年长了几岁,可是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姜三夫人也道:“可不是,小禾幼年时候就仿佛一只快乐的小鸟,只要她在身边,总是把人逗得忍不住大笑,有时候嫌弃她太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而一旦她安静了,又十分不适应,让你十分想念她叽喳喧闹的样子。”她一边说,一边回忆起姜沉禾幼年时候的模样,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姜二夫人也笑道:“是啊,小禾这丫头虽然不似成珺那般主动讨好人,但是瞧着她欢快的模样,也叫人喜欢的不行。尤其是她生的本就漂亮,就那张脸就十分招人稀罕,再朝你挤眉弄眼几下,恨不能抱着狠狠亲一翻。”
姜二夫人也陷入了回忆。
似乎回到了姜沉禾幼年时候。
而正是姜沉禾如此可人,所以她犯错闯祸后他们作为长辈依旧十分的宽容,只是后来闯祸多了,太过分了,他们也渐渐对她失望,对她疏远了。
是啊,也只是疏远,其实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个孩子渐渐的认识到错误,近而悔改,可惜日日的期盼,也令他们日日的失望,渐渐的彻底失望。
姜夫人回想女儿幼年时候,眼圈儿也是微红,那时候她的女儿被所有的长辈捧着,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哪怕是对族中之事不上心,每日也不似其他闺秀一般认真学规矩,可是他们依然纵着,宠着,总是觉得,她还是太小了,还小呢,再让她欢喜几年吧……
姜太后轻轻的擦了擦眼角,姜二夫人等人也仿佛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姜三夫人叹道:“本想这孩子终于改过,又这般的懂事了,长大了,会渐渐的恢复以往的活泼,哪怕不是很多……”也应当有个影儿啊,可是一点儿也没有,这难免让他们有些难过。
是不是他们对这个孩子打压太狠了,使得她的性子彻底变了?
姜二夫人听闻,甚至后悔自己在祠堂的作为,以至于那孩子对她疏远了,再也不如先前的亲近。
早知如此,她那话就不应当说,可是她知晓后悔也没用,甚至重来一次她还是可能那么做,因为姜沉禾在过去的这两年多闯的祸事太多了,一个屡屡闯祸的人,又怎么可能给人好印象?可以说,她闯祸的性子已然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两年的时间早就将她昔日的好个遮盖了!
姜三夫人突然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孩子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平常我们说笑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似在想旁的事情。”本来他们相聚的日子便不多,自然是说说体己话儿,偏偏姜沉禾的话非常的少,哪怕旁敲侧击,她也只是打机锋。
姜太后听言,眉梢便微微皱了起来,望向姜思静道:“你同小禾走的近,她近来都在做什么。”
终于来了!
姜思静握着茶杯的手有些不稳,不过她从小就学习定力,很快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之色,“近日大姐每日清早都会练字。”
姜太后等人便是相互对视一眼,姜沉禾的性子他们其实都了解的,这丫头年幼的时候总是叽叽咋咋,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几乎她表现出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而练字,通常就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姜二夫人突然问道。
姜三夫人道:“按理说,如今朝中、族中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她能够烦忧什么呢?”
众人皆点头,他们觉得此时他们姜氏走的顺风顺水,他们这些日子皆是满面春风,纵然有姜天晟闯祸,也阻挡不了他们的好心情,他们姜氏嫡系如今都在修炼,可以说,他们姜氏就要腾飞了,还有什么能够阻挡这样的喜事呢?
姜太后又喝了一口茶,她的眼睫眨动,陷入沉思,茶色青红,映衬她一张微带愁容的脸。
片刻后,她放下茶杯,又问姜思静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
姜思静也不瞒着,如实答道:“自从三日前大姐见了先帝和公孙家的人便如此了。”
“这……这是为何,小禾的修为不是远远超过先帝么?况且我听闻那公孙家的几个人不过是几个丫鬟婆子罢了。”姜夫人突然奇怪的问道。
姜思静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听大姐说,公孙家当中有个丫鬟是感气期第四层的修为。”
“什么?”众人皆吃了一惊,对于公孙家的事情一直是姜思静和姜沉禾在处理,有这么一个让小辈历练的机会,他们长辈自然不会过多插手,所以,他们压根不知晓公孙家还有感气期的修士!
“一个感气期第四层的修士,只是一个丫鬟……那么可见公孙家的底蕴!”要知道他们修炼这样长的时日还没有进入感气期第三层呢!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十分的凝重,“那么……公孙家的主子修为就更高了,可是……他们既然修为不低,为何逃跑呢?”
姜思静道:“这倒是听大姐说过,好似公孙家历代的主子都不在大齐,一般培养出下一任宰相后便会离开,就比如说公孙玉的父亲和大伯,在公孙玉十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大齐,那么依照这般推测,这个公孙玉想必也是等到他的儿子长大,才能离开大齐,而至于宰相之外的人,或者资质很好的孩子,根本就不会参与大齐之事,比如公孙倾城、公孙倾琦等人在三岁的时候就被送走了。”
这是姜沉禾威逼皇上,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
对于这个消息,大姐没有说过不要透露给长辈的意思,所以她就说了。
众人震惊失色!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公孙家……可能是个修仙世家,而一旦得到大齐公孙家的消息,我们……我们姜氏岂不是危险了!”
一时间众人脸上哪里还有欢笑,皆是一脸担忧和惶恐。
“那……那现在怎么办?”姜沉萝有些惊慌的脱口而出,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姜思静却望了一眼姜太后道:“姑母不必担忧,对此大姐卜了一卦,卦象上说倒是不甚妨碍,公孙家那边暂时倒是不会来人了。”
众人吃了一惊,“那是为何?卦象上应当有所显露吧?”
姜思静道:“其一是路遥,其二……”她说着,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卦象甚是怪异,连大姐也解不出,我当时并没有看懂。”
众人便相互对视一眼,他们自然知晓姜沉禾用的是大衍卦,他们姜氏一族传承下来的统共有两种卦,其一是小衍卦,这种卦以易学中数字为基础,再结合《易经》中的象来占卜推测。而这种方法,只适用于近期卜卦,譬如有客来访,他们完全可以用小衍卦推测出客人来访的目的,甚至几人,这种得卦的结果十分的精准。
但是大衍卦就复杂多了,需要用蓍草或者龟壳占卜,而得到的卦象也未必太准确。
经过他们姜氏一代一代的推测,却也没有推演出大衍卦时而准,时而不准的缘由,而反倒是卜卦的次数少了之后,精准度倒是会有所提升,所以他们姜氏族人大多会学习大衍卦和小衍卦,却极少占卜的。
每每都是碰到大事才会占卜一卦,或者实在占卜不出,求助祖宗,比如这次家族危机他们便是求助祖宗,因为族中精通大衍卦的人真是不多,毕竟大衍卦太过复杂,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学会的,唯一有天赋的姜沉禾却突然消失,他们当时进入祠堂也是无可奈何。
“怎么会?连小禾也解不出?”姜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在他们姜氏,她的女儿在大衍卦上面的造诣极高,连几个族中长老都比不上。
姜思静点头,“大姐说解不出也没有什么妨碍,并非凶卦。”
众人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既然不是凶卦,哪怕是再不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是……既然如此,小禾为何担忧?”姜沉禾说的无妨自然是在公孙家到来之前,他们必然能够有所准备,或者阖族迁徙,躲避这场灾难。
姜思静摇头,“我也不知,兴许是大姐修炼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吧。”
众人皆点头,而这时候,外面也传来禀报的声音,“娘娘,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