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少女撩帘而入,她身着玫瑰色长裙,粉黛未施,却依旧容色倾城,她此时正面上含笑,一进来便道:“诸位恕罪,沉禾迟了,还请赐罚。”
众人登时一惊,这个姜沉禾,竟然主动领罚,还如此泰然自若,难道她不晓得迟了宰相的邀请,那后果……
不过,只是片刻,众人便想通了,这位姜小姐一向胆大妄为,连陛下都敢明目张胆的利用,更何况宰相大人呢?不过她这般的得寸进尺,宰相大人定然不会纵着她吧?毕竟,她这性子,今日宽厚,明日便是上房揭瓦了!
于是,众位贵女又开始对姜沉禾幸灾乐祸起来,皆望向公孙玉,看对方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姜家大小姐!好让她长长记性才是!
独孤衍这时候也望向公孙玉,等待对方出言赐罚,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竟然有些紧张,可偏偏公孙玉就那么浅笑着看着姜沉禾,并未出言,明明是赐罚姜沉禾,可他的内心竟然有一丝煎熬之感。
此时屋中极静,众人仿佛皆屏住了呼吸,姜沉禾微笑着望着公孙玉,仿佛并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不好的事情。
莲藕和莲叶的手心早就冒出了冷汗,他们记得,曾经有个官员迟了一刻钟,公孙玉便令对方站着听,甚至,其他的官员皆准备了茶点,那位官员却只能看着,虽然不是什么重罚,但是生生站了一个时辰,那种羞辱感却是令人十分难受,偏生还不能说什么,他迟了便是对公孙玉的怠慢,人家只是打了他的脸,已经是宽厚了,而那官员想必是养尊处优惯了,竟然站了一个时辰,人生生的栽倒在地,说是一双脚已经麻了。
而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再也无人敢迟了公孙玉敲定的时日。
那么,倘若这个公孙玉让他们小姐站一个时辰,不说小姐身上的伤,众贵女吃茶点,他们要看着,众贵女说话儿,他们要听着,一想到这场景,她就受不了,最令人担忧的是,这件事将会传遍整个京都,他们小姐将成为京都贵女和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是……丢了脸面又受罪啊!
可是,小姐偏偏这般,就只为了不让陆成珺怀疑,真的值得么?
姜沉禾并不是没有一丝的紧张,只不过,她并不怕得罪了公孙玉,因为往后她同此人接触的不多,只这次过后,再见无期,因而对方对她喜欢还是厌恶,真的没有那么重要,至于他会不会护着她,她姜沉禾并不需要担心,这才是她如此选择的主要原因。
只是,在面对对方那浅笑的脸,纵然笑容温和,却令她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是压迫、仿佛是疏离又仿佛是亲近……
这……
姜沉禾怔住,一个人的笑,竟然有这么复杂么?于是,她不禁细瞧,而这时候,公孙玉已经出言,“姜小姐既然一片愧疚之心,玉自当成全,如此,还请姜小姐入座。”
他这样说着,目光已然望向挨着陆成珺,最末的一处座椅,对姜沉禾温和笑着,同时他又温和的问众人道:“诸位觉得玉的降罚可有不妥?”
众人却尚未反应过来,而姜沉禾眉梢一挑,不禁好笑。
公孙玉啊,果真是公孙玉,连赐罚都是这么会掌握分寸。
她身上有伤,自然不能久站,倘若久站,必然影响治虐,而宽厚了她,那岂不是坏了他自己的规矩?
如此,他便令她坐到最末。
在大齐,座次十分有讲究,本来按照她的身份,她应当在公孙玉的下首坐才是,但是因她迟了,便没有那样的荣耀,只能坐在身份最低的位置,看似不过是个位置的问题,却是在打她的脸面,明明白白的告知她,她姜沉禾坏了他公孙玉的规矩,自当受罚。
可偏偏,明明是惩戒人,他竟然还是一副浅笑的面容,无丝毫不悦的痕迹,便是在告知她,他的笑只是一种礼仪和尊重,那不叫做宽厚,更不叫做无底线的容忍。
姜沉禾苦笑,施礼道:“多谢宰相大人厚爱。”说着,已然入座。
众贵女方才反应过来,却是十分的不甘心,然而,他们哪里敢违背公孙玉呢?于是皆点头,表示甚为妥当,可是在他们的想象中,这姜沉禾怎么也是他们吃着,姜沉禾看着,他们坐着,姜沉禾站着,好好杀一杀她那嚣张的气焰,可是……结果,不过是最末的位置而已,纵然是打了脸面,却是也无甚大的妨碍!
看来,宰相大人同陛下一般,仪仗这个姜沉禾的治虐之才,处处容忍对方,真是便宜她了!
不过,她那治虐的本是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有高人指点也是未可知,倘若让宰相大人知道,她的医术也不过是尔尔,想必,这位姜小姐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吧?
楚碧瑶对姜沉禾也是十分的不屑,本以为对方参与治虐,怎么也应当改了脾性,如今看来,竟然还是如以往那般又嚣张、又跋扈,又愚蠢,这种人也能治虐,简直是笑掉大牙!
陆成珺对于公孙玉的处置其实早有预料,但是,看着姜沉禾从那最高的位置一下子跌到了最末,她心中却是没有一丝的舒爽,只有耻辱,因为所有的贵女她地位最低,不但坐的地方是最末,就连厢房都住不上,只能住一间又小又窄的耳房,而姜沉禾住的却是最大,最宽敞的正房!
没错,这便是身份的差异,即便是她讨好了这里所有的贵女,也无法改变她的出身,但是,她并不担忧,因为待到她登上皇后之位,自然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而这些人,不管是公孙玉,还是姜沉禾,都只有匍匐在她脚下的份儿!
想到此处,陆成珺的心中才舒服了一些,而独孤衍此时,也是不觉微微松了口气。
他此时终于明白他方才的紧张是为何,原来……他竟然怕公孙玉对姜沉禾有那么点儿意思,这是多么可笑的担忧啊!
姜沉禾纵然在大齐美貌位列第三,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是难得一见,可是公孙玉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看重一名女子的美貌,姜沉禾就是个蠢货啊,这种女人怎么能够娶回家,还不把公孙家闹的鸡犬不宁?公孙玉那么聪明的人,断然不会做这等蠢事的!
而且,大齐第一、第二美貌的女子皆出在公孙家,公孙玉哪里能看得上姜沉禾呢?
独孤衍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之极,竟然担忧这等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他想的如此入神,竟不知他方才所有的表情都落入众人的眼中,公孙玉更觉好笑,道:“殿下可觉玉方才处置有所不妥?”
什么不妥?
独孤衍这才从回过神来,发现众人皆是诧异又奇怪的表情,不禁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而事实上,方才公孙玉温和的问了众人的意见后,又问了独孤衍,结果对方竟然一副十分出神的样子,竟然未能听见,众人当然注目他了!
当然,独孤衍不会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个问题?而且,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失仪的举动,不禁笑道:“宰相大人赏罚分明,甚妥,甚妥。”
众人才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独孤衍便愈发奇异起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而公孙玉笑道:“那么,如此便开始商议治虐良策,殿下意下如何?”
他哪里会反对呢?独孤衍点点头,道:“宰相请。”
于是众贵女皆从独孤衍的身上移开目光,正襟危坐,等待公孙玉出言。
而独孤衍还在奇怪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禁望向姜沉禾,却见对方微微敛着眉目,低着头,却不知在想什么。
独孤衍微微一讶,方才想起,这个姜沉禾竟然欣然接受了公孙玉的处置,没有闹,也没有出言顶撞,真是难得的乖顺啊,莫非是到底怕了对方了?
陈婉仪却是在看到独孤衍竟然又望向姜沉禾,她的眼中闪着嫉妒又愤恨的光芒,这个姜沉禾,真是好命,五殿下为了她受个小小的屈辱也能够失神,以至于宰相大人问话都未曾听见,竟然都险些以为五殿下会为她姜沉禾求情了,幸好啊,五殿下没有那么做,不然,岂不是得罪了宰相大人……
其实,纵然她生在陈家,但是,独孤衍实在是太过俊美,在诸多皇子中那么出众,让她不倾慕,都难啊!
而在陈婉仪走神的这片刻,公孙玉已然讲到了治虐人员安排上面,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地方。
毕竟在陛下的口中,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为姜沉禾打下手的,但是,他们真的医术不如姜沉禾么?自然不是,于是皆竖着耳朵听。
姜沉禾也是想知道,京都患虐之人可是颇多,而这些太医贵女纵然医术还是不错,可是他们开出的方子,真是对治虐效果甚微,那么,这么多患者便落到了她姜沉禾的头上,公孙玉,该不会让她一人看诊吧?
独孤衍也在想,这些太医贵女们在治虐上都不及姜沉禾,那么,最快的法子便是令姜沉禾将她的治虐之道详细讲给这些贵女太医听,但是这些人对姜沉禾心存质疑,真的会听对方的话么?
而倘若公孙玉强制令这些人服从,众人纵然畏惧他,但是难免会心有怨言,对公孙玉不服,这种不满情绪甚至会影响治虐进度……这可不是公孙玉的风格啊,他一向是做了好事,又能讨好所有人,而且令每个人都心服口服,甚是对他更加敬仰才是啊!
独孤衍自诩聪明,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种两全的法子来,既能够令治虐进度快,又能够令所有太医贵女满意。
于是,他越发好奇起来,这个公孙玉,他到底怎么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