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心中恼怒,但面上还是保持淡定,对她说道:“保并不是沉默寡言,只是因为当年母亲去世,保对母亲的去世时保忧思过度,一时心灰意冷,因此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后来有一日,保读书读到《汉·韩婴·韩诗外传》的时候,看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两句诗时,心中震动醒悟过来。母亲故去,保哀悼痛心固步自封。却忘记了还有大人,保也没有尽到人子的责任。”
“故而保和厨下之人共同钻研美食,进献给大人,这是保的孝心。保和阿姊共同创作歌舞让大人能够在闲暇时欢娱这也是保的孝心。
保进献这本《西游记》给大人解闷,也是保的孝心。但这本书却不是我所做,乃是保幼时宫中的宫人所做,保不过强于记忆,抄录出来献给大人。”
李漼听到李保如此的陈述,心中大受感动,心想此子至情纯孝,让他麻木的心中有了一丝温暖。
人人都言皇家少亲情,但是今日李保这番表白,让李漼感受到了,坊间百姓家中难言的天伦之情。
李漼感动之中,只能通过他的赏赐才能表达他对李保的喜爱和疼爱。于是李保肉麻兮兮的真情告白,换来了一大堆的赏赐。
李保赶忙跪下谢恩,心中却对自己阿谀奉承一个昏庸皇帝感到不齿,但是为了生存也不得不为之。
李保对李漼有过很多研究,从李漼对路岩、韦保衡、同昌公主还有郭淑妃的袒护和护庇就能得出李漼任性且护短,只要是他认定宠信的人,任谁来谏诤都没用。
所以李保越发坚定了紧抱李漼的大腿的决心。
郭淑妃看到刚才那番话不但没有离间他们父子的感情,居然还加深了,心中忿恨!
接着她对李保道:“你说《西游记》是一个宫人所做,这宫人如此才干,怎么本宫在宫中从没有听过呢,他叫什么名字?”
李保心中讥笑,哥早料到你这毒妇会有此一问,哥早编好了。于是道:“那个宫人叫做吴承恩,是南诏人,幼时来我大唐求学,十分仰慕我大唐的文采风流,特别崇拜玄奘大师。
而且他也喜欢听话本故事,所以就把玄奘大师的故事按照话本的形式,并采用传奇故事式的奇思,从而创作出这个《西游释厄传》的故事。
我抄录的时候,觉得这名字不够简洁所以就改名为《西游记》,而且这个宫人多年前已经去世了。”
李保说完了自己编的这段故事,心道:吴爷爷千万不要怪我啊,小子为了能够骗过那毒妇,只好把您老人家的籍贯和生卒年都变化了一下。
不过不要担心,您老的著作署名权我可没有侵犯的。不过还有一事,小子大胆把您老人家变成了个宫人,实在是对不住了。不过也没啥,您老也不会过来打我的,是吧。
李保看到今日的事情差不多了,就向李漼和郭淑妃告辞。
李漼看着李保今日拿来的《西游记》故事挺多的,觉得这孩子真不错,孝心可嘉。
郭淑妃看着李保的背影,又想起当年王婕妤和她争宠的旧事,心中怒道:贱人在世时候就费尽心机的和本宫争宠。
如今死了,还留下个儿子整日里在官家面前争宠,诡言善辩就是那贱人的强项。
要不是当年本宫出手弄死了那贱人,要是留着贱人活着,再加上贱人的这个混账儿子,这大明宫中那里还有本宫的位置。
看着李漼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西游记》,郭淑妃计从心来。转身面向李漼道:“官家如今六郎和七郎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到了封王的时候了。”
唐宫旧例,皇子封王必须搬出大明宫,住到十六王宅中去圈禁,没有命令很少能够出来。
李漼正沉浸在小说的情节中,没仔细想,就顺着她的话说道:“是了,也该准备了。”刚说完,才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爱妃是想干嘛?”
郭淑妃一听李漼的口气,就知道官家是疑心自己此时提议这件事有私心,立刻小心的说道:“皇子大了后就封王,然后搬到十六王宅居住,是我们大唐的惯例。
妾身只是随口一说,况且他们年纪渐长,且六郎深的官家的欢心,只怕那些大臣或者中使万一糊涂了心思,动了国本之念,怕是不好收拾。”
这是诛心之言,玄宗后的历代皇帝都把防范年纪渐长的皇子作为头等要务来办,这句话恰恰触动了李漼心中的那根敏感的心弦,立刻觉得这个事情一定要提早办理。
于是李漼对着伺奉的内侍道,去把韦相公叫来,内侍应诺退出。……
大明宫内苑西北角内侍省内,宦官们的两大巨头在座,二人在商议着某些事情,气氛有点冷寂。
杨玄翼五十出头了,相貌端正,比之杨公庆气色上更是胜上不止一筹,一身紫色的官袍穿在高大的身躯上显得甚是得体,白玉腰带上悬挂着金银鱼袋,还有一些精美的玉石点缀其间。他也不看杨公庆只顾低头用一银质的锉刀磨削着晶莹的指甲。
杨公庆看着杨玄翼紧闭的双唇,说道:“如今宫中的人都知道了,某被那六皇子整治的事情,很多人都在暗地里笑话某,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耍弄。
某倒是无所谓,但是某和十三郎是族亲,某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放任这六皇子,某等将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难道十三郎忘记了仇公旧事了?”
杨公庆说的是纵横三朝的大宦官仇士良,位极人臣,并且总结出了宦官们控制皇帝的诀窍:不可使之闲。这个秘诀使他之后的权阉们控制起皇帝来更加得心应手。
不得不说这仇士良是宦官中理论水平最高的权阉,之后的田令孜传袭了这个秘诀后,更是变本加厉,但是权倾朝野的田令孜和仇士良相比还是远远不如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权阉,最后还是被武宗和李德裕两人联手整治死了。宦官终究是没有根基的,不像外朝的大臣有家族和朋党的支持。
大唐初年的“五姓七家”一直到了如今名臣政宰不断涌现,而且这些家族势力也没有降低反而增强了,而宫中的宦官家族鲜有能够传承超过四代的,两相对比就说明了问题。
杨玄翼看着杨公庆,发现这个老成精的家伙看事情还是那样透彻。六皇子没有得宠就敢耍弄杨公庆这样的实权宦官。说明一个问题,他根本就看不上宦官。
武宗皇帝会昌年间对于宦官的压制是及其成功的,所以杨氏一族想要能够长保荣华不堕,就必须把六皇子压制住,不给他登顶的机会就可以了。
至于杨公庆这老家伙之所以把六皇子和武宗皇帝相比,不过是危言耸听,并借此让某家出手来报复六皇子罢了。
如今的情势还没到关键之时,且官家身子还康健着,自己没必要让人当枪使。
于是杨玄翼对着杨公庆道:“如今之计只要把六皇子看顾起来,他就翻不起大浪的,某刚收到咸宁殿的密报,官家已经动了给六皇子封王的念头。只要他到了十六王宅,还怕长出翅膀跑了不成?”
杨公庆心中愤怒,这个十三郎真是糊涂,他还没有认清这六皇子的特别之处。继续道:“这六皇子不是凡俗,有奇异之处,在他出生之前,天空雷电交加,但是生产以后,风停雨住。这难道还不能看出他的奇特之处?”
杨玄翼鄙夷的看着杨公庆道:“轩文兄糊涂耶,这天相之事只是平常,你竟然会穿凿附会到这六皇子生来异常?你这古稀之寿难道都活到狗身上了吗?竟然如村野乡妇一般胡言乱语。”
杨公庆更是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这杨玄翼仗着父兄的恩荫才能做这枢密使的高位,竟然辱骂自己,真是竖子难与之谋。
杨公庆也只是生生闷气,却不敢对杨玄翼怎样,于是这老宦官甩手往宣徽院走去。
杨玄翼看着他的背影,口中骂道:“就你这老糊涂虫早该去死了,还想攀附我杨氏,仗着资历老,还在某面前摆谱,你也配?”……
大明宫内苑閤门使司,大堂内田献銛正在品茗,桌上放着金銮殿出产的糕点礼盒。
田献銛放下茶盏,拿起一块蛋糕,看着堂下站着的内侍道:“官家真是这么说的,要着手给六皇子封王?”
“嗯,官家本来没有动这念头,但是郭淑妃在官家身边进了一些话,官家才动念的?”
“哦,什么话?”
“左不过是些关于国本的话,郭淑妃说,官家对六郎太过宠幸就怕某些大臣或者中使动错心眼,所以官家就让人把韦相公召进了紫宸殿,奴婢偷听了几句,说是年后就会办理了。”
“嗯,你做的不错。待会去閤门司业那里去领五两金子。”
“奴婢谢田使君,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六郎君说那《西游记》的传奇话本不是他所作,是他宫里的一个老宫人所做,叫做吴承恩的。奴婢好奇就特意去查了宫中的存档,近三十年来宫中从没有过叫吴承恩的人。”
“嗯,这件事做的更好,待会去閤门司业那里领十两金子。记住这件事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奴婢省的,田使君但请放心。”
田献銛看着那内侍离去后,看着桌上的糕点,自语道:“六郎君你的秘密可真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