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抬头望去,李儇口中的裴相公,乃是裴坦,出身河东裴氏,四十出头的年纪,另外此公相貌俊伟,身材高大,更难得是他还养着一副好胡子,黑亮油润,煞是引人注目。
另外这位宰相很是特殊,李保从胡三宝那里听闻过这位裴相公的事迹,。
裴宰相有个很有爱的爱好就是上街,一个宰相上街怎么能是有爱的爱好呢?关键就在于他这人上街的时候,最爱带两袋子铜钱,专门发给路上的乞丐贫民。发完就回家去,他还爱把做的好事,记录下来。
再加上他住在太平坊内,所以长安城中都称这位为“太平宰相”,他不以为耻,欣然接受。
乱世之中一个朝堂宰相每日做的只是顾及身边的一些小太平,却不思为国致大太平,当真是大唐的悲哀,也是晚唐民众的悲哀。
裴坦从容不迫出列言道:“此时唯有加征了一途了。另外官家还可下旨着令各地加征茶税、铸钱、山林、搉酒等各项杂税。”
裴坦此言一出,杨严第一个反对,他言道:“官家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啊,臣判度支以来,朝廷对京兆,山南、淮南、等诸道加征已经加到二十年后了。如今天下万民疲蔽,再加上天灾人祸不断。若是再行加征,只怕民变还会再次发生,届时该如何平定,又由何人平定?。”
李保一听,才知道大唐如今已经败坏到了这个地步,杨严做为度支财相知道的应该较为准确,但是地方的官吏向来都是变本加厉的拼命搜刮,官方统计是二十年后,只怕地方上加征已经是到三十年后了吧。
如今两个宰相说的都是无用的,李儇有点急了,对着崔沆道:“崔相公有何妙策?”
崔沆看了李保一眼,朗声道:“官家容禀,如今长安城中商贾云集且大多富足,如今城中贫民日多,长安城中的奸商更是欺行霸市,哄抬物价,弄得民众怨声载道。
是以某请启官家下旨,着令长安城中的商贾把家产献出一半,以充国用。京中富户商贾大多是数代行商,家中积攒银钱决不在小数。”
从崔沆的进谏中,李保察觉了哝哝的火药味,这个家伙怎么如此针对自己呢,这延英殿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开设了千金楼、美丫丫、西市杂货店、如今还有正在开发的晋昌坊商贸中心项目。
若是按照崔沆的谏言,那到时不是要把整个长安城中的商业种子全都灭杀了,商贾们用脚趾头想也是第一时间选择离开长安了。
所以李保想也不想,愤而开口道:“谬论,真真是一派胡言!”
崔沆没想到这个吉王不经允许,就开口驳斥自己。他早就看这个喜好和商贾往来的吉王爷不顺眼了,再加上他本来的儿女亲家,郑畋又投靠了李保。
而且他还听说,这个吉王居然早就已经勾搭了郑畋的孙女,和他崔氏定有婚约的郑嫣。对于最重门楣家风的崔沆来说这是最难以忍受的,所以他早早选择和郑家断绝了关系,并解除了幼子和郑嫣的婚约。
崔沆恼怒非常,对着李保怒道:“吉王未免太过放肆了,这里是延英殿,你乃宗室,让你在此旁听乃是官家赐予你莫大的荣耀了,你居然还敢口出狂言,当真是放肆至极。”
李保不想这个老学究竟然还先给他安了个帽子,他正要再出口反驳崔沆之时,殿中其他几个宰相在此时纷纷附和崔沆的意见,尤其以豆卢瑑叫的最响。只有王铎,杨严默不作声。
皇帝李儇听了以后,当即来了兴趣,对着崔沆道:“崔相公此策不错,这长安城中三代四代经商的不在少数,家中资产不下数十万贯吧,他们一半的家产,嗯,不错,此策甚妙!”
李保一听,这个李儇不劳而获上瘾了,前年田令孜就曾忽悠李儇让商贾把货品存放在左库藏中,供他挥霍。如今又想严令商贾进献一半家产,这当真是竭泽而渔断绝商路啊。
于是李保急声道:“官家不可啊,这崔相公进献此策,其策可恶,其心当诛啊!”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全都安静下来了,从没有敢如此说一个宰相,也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说一个出身“五姓七家”的宰相,吉王李保今日不但说了,还说的特别响亮。
崔沆老脸红胀,对着李保怒道:“混账,你竟敢诬陷某,某对大唐忠心耿耿,你竟然如此中伤诬陷老夫的德行,用心何其毒也!”
李保冷笑一声道:“崔相公,你这个混账老不休,孤说你是此心当诛,怎会是冤枉你?”
李保又转向李儇道:“官家容禀,这崔相公口口声声说,他一心为我大唐,可是他方才的谏言,乃是处处要致我大唐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听到此处,李儇来了兴趣,对着李保奇声道:“哦,六郎此话怎讲?”
“官家试想,如今我大唐天下山河破碎,藩镇为祸,乱民频起,国家危在旦夕。可是有类人却从未反我大唐,那类人就是富户商贾。
若是官家按照崔相公的计策施行,势必逼迫那些富户商贾也要反我大唐了,他们把家财都用来资助反贼。到时天下各处反旗遍地,国家又到哪里去收缴商税?又该用什么去平定频发的乱民?
再者说,商贾是做何营生的?当然是高买低卖,贩运牟利了,官家试想,若是没人从事这商贾一行,那么咱们日后还能轻易吃到淮南的白米,岭南的荔枝吗?
若是事事都依照官府的力量调整转运,那官府中得豢养多少差役官吏才能忙得过来?再者说若是商贾此次忍痛进献了,若是下次朝廷又没钱了,还要再次命令商贾进献吗?
那崔相公家中万顷良田和几家粮行是不是也在进献之列?还有裴相公、王相公、田中尉、西门中尉、吴枢密诸位朝廷的宰臣都是家财万贯,商铺无数的,难道也要进献吗?”
李保的一番话说完,殿中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崔沆的身上,崔沆心内咒骂李保不止,但是他又不能骂出声来,这件事乃是自己思虑不周,不想竟然引的其他宰臣的敌视,当真是失策。
李保看着崔沆的惶急的样子,当即对着他再次说道:“像你这种一辈子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昏庸老学究,早该罢相回家去种田,省的在此祸国殃民遗臭万年。”
崔沆被李保这一通揶揄咒骂,当真是急气攻心,但是却无话可说,只憋得老脸通红,怒气上涌,当即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满殿人都被这幕吓到了,李保一看崔沆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再看他的脸上,有些扭曲,当即明白,这厮心理素质太差,居然被自己几句话骂的中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