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每个人,只准带一本军人守则,带一个笔记本,还可以带香烟,但是,在我们队里,绝对不准带橡皮女人,寂寞的时候,可以玩纸牌。你们应该把所有精力全部用在作战上。……”
“我要把你们带成一个真正的军人,所以我像在酉点军校一样严格要求你们。首先,我禁止你们吸毒,不准你们吸大麻烟。你们要知道,在越南,毒品是非常便宜的,在国内,一支海洛因要四十美元,在这里八美元就够了,八英寸长的大麻烟,每支只要八美分。你们要抵抗住毒品的诱惑;第二,我希望你们不要带性病回去,美丽多情的酒吧女郎令人垂涎、更令人生畏,等我们从丛林中回来时,我宁愿要你们去拥抱橡皮女人!第三,我希望你们不要赌博。……”
我发现有点走题,在队前来回走了一趟,才把思路收回;“第二天,你们要熟悉手中的武器和其他用品的使用方法,跟在丛林中作过战的老兵进行混编,他们是你们的老师和兄长。我们只带两个救护人员,当然,你们在训练基地已经学会了自己救护自已。……”
“第三天,由你们的排长和副排长向你们介绍丛林战争的经历和注意事项;第四天,接受他们的实战教练,我想,这些战术动作,你们在佛罗里达埃格林特种部队训练基地已经早就学会了;第五天,由我来给你们讲解特种战争的特点和我们别动队的任务。回答你们的一切疑问,并对你们战前的准备进行讲评。……”
“第六天,上午,作出发前的准备;下午,我们将乘战斗直升机到预定地域降落!……本来,你们有一天假期,可是,我不想放纵你们,在朝鲜战场,我军曾被讥之为‘少爷兵’,在这里,你们要成就为一个体魄健壮、心理健全的大无畏的军人!……”
这一次新兵没有为我鼓掌。那失情少绪的神态,好像我骗了他们。
(四)《永别了,武器》之探求
——安德森《战地手记》之三
在进入基地的第二天傍晚,我有幸碰上了伤愈出院即将归国的麦克罗中尉,他是我的1966届的同学。我知道他在海军陆战队担任连长,却不知道他左腿负伤,如今他成了一个瘸子,所幸的是还用不着拄拐走路。他一颠一跛地赶过来跟我握手,那样子显得非常滑稽,奇怪的是他并不因此遗憾,见到我这位老同学显得兴奋异常,我想,使他得到宽慰的可能是他胸前闪着光亮的那颗银星勋章。
紫心奖章——军功章,在我们尉官来说得来并不困难,至于银星勋章,佩在一个中尉胸前就显得特别耀眼,他会使美国姑娘们心跳血涌,视之为骑士般的英雄。
“哈罗!”我们先是瞠目而视,接着就是紧紧地拥抱,在这里相逢,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说:“威斯特莫兰司令官的红人,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我来当队长了!你看,”我指指正在操场上熟练手中武器的士兵。“我将带领他们……”
“那么,我祝你走运,走吧,咱们到服务中心的餐馆里去碰碰杯怎么样?我的钱多得没处花了。明天,我就回国了,那时,已经不是麦克罗中尉,而是瘸子上尉了!……”
我们两个都异常兴奋,在服务中心的餐馆里要了一间有绿色挡板隔起来的雅座,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畅所欲言。我们随便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香槟。……
“你知道,我这是第三次来越南了,由少尉干到上尉,还得了勋章,虽说瘸了一条腿,却还能活着回去,胸前挂勋章,脸上挂青伤,刀疤是美,瘸腿也是美,因为它是勇敢的佐证!”
“我赞赏你的见解。……”我打开酒瓶,斟满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咂了一口,然后问道。“你还想再回来吗?”
“也许有可能。”麦克罗颇带挖苦地笑笑,“我想,我的上尉肩章可能带不了几天,就得回到得克萨斯州我父亲的农场上去当真正的骑士了!啊!那里一望无际的草原真是迷人啊!空旷寥廓,天空蔚蓝,草原翠绿,绿得让你拍手叫绝,绿草丛中是姹红嫣紫的鲜花,我骑着红色骏马,纵情驰奔,晨风把我的斗篷高高扬起,啊!那是什么滋味啊!……”
麦克罗几杯酒下肚,就口若悬河了。我不得不打断他,问:“你不是说还有可能回到越南来吗?”
“那就要等你们这些英雄们打赢这场战争,我到这里来开发新的农场。这里的土地肥得流油,在丛林中作战的时候,我的眼睛就盯上了红河三角洲和湄公河三角洲,如果我来兴办农场,我就能让全世界吃上越南的香稻米。……这里的宝藏无限,包括越南女郎。……”
“这的确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我发现他的情绪跟克里斯少尉截然相反,忽然有个念头,要不要他给我的士兵去鼓鼓劲,可惜来不及了,“谈谈丛林战争吧,你的勋章都快引起我的嫉妒心了!……”
麦克罗咽下了一口蘑菇鸡球,脸上浮出一种神秘的微笑;但是,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音调变得凄凉起来,他呷了一口酒,像位哲学家似的缓缓地说:“实在话,你们在司令部里看到的那些报告,还有那些记者所写的文章,都是胡扯淡,若要真正知道什么是丛林战争,你必须亲自去体验!你在军校里写的那篇备受称赞的《论特种战争》,也曾经使我产生过崇敬之情,旁征博引、有实有虚、头头是道,可是,我经过实战之后,说句不恭的话,那真是一篇‘狗屁’!……”
“你能不能说得文雅一点?你是有教养的中尉,而不是浑身发臭的大兵!……”
“当你在丛林里待上几个月之后,你就绝对文雅不起来了!”他又淡淡地一笑,“你今天上午,看到回到基地来的那个连队吗?”
我说我看到了,他说:
“你能打到那个样也就不错了!”麦克罗的眸子里出现了一种异样的神情,“所以我既希望你去,也不希望你去!”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先说我希望你去,因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蹲在参谋部里的混蛋们,总是纸上谈兵,按想象来策划作战,给总参谋部的决策提供一些靠不住的数据,使总统作出错误的决策,还自以为精明绝顶,所以我很希望你们这些自封的战略家们去吃点苦头,掉根胳臂断条腿什么的,好让脑袋瓜儿清醒清醒。……”
“那么,又为什么不愿意我去?”
“因为你可能回不来。”
“谢谢你关怀我的命运,”我故作开朗的笑笑,“可是,你我都不会忘记‘职责、荣誉、国家……’的校训,我虽然还没有进入丛林作战,但我绝不是怕死鬼!”
“我没有半点贬低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不说真心话:在军校里,我承认你比我强,但是,在战场上,我绝不比你差,我以受过四次伤的资格告诫你,你得听我的!……”
“我现在不正是洗耳恭听吗?”
“在军校时,我们在佐治亚州和佛罗里达州都进行过野战训练,那里也有颇似越南的丛林,也有假设敌为我们制造危险,我们也在无粮无水无助的情况下,靠一把匕首、一个指南针锻炼生存技能,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战场,那里没有真正的敌人,那种模拟的试验有惊无险,就像让你扑进一堆假火,虽有火苗却不会燃烧。……”
“还有那些所谓的严格作战演练,大都是一厢情愿的巧意安排,……可是越共的袭击,根本无规律可循,在丛林中,你既无法进行正常的射击,也不可能像教练场上那样匍匐前进……你甚至不知道射击的目标在哪里,……你举枪瞄准的很可能是个假人,而你却被他们打中,我们装备齐全武器精良恰恰成了劣势,我们背着几十公斤的大背囊,在丛林中很难转动,你追无法追,你逃无法逃,你碰上的常常是遭遇战,等你发现敌人,已经晚了,他首先向你开火,……你来不及还击就已经中弹身亡。……你是猛虎,他是蚊蝇,他叮你咬你,你却打不到他。……他孤身一人,提一支短枪或是拿几个手雷,他就能进行战斗,而你,离开了群体,离开了炮火和战斗直升机的支援就很难存活。……战场上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越共手里,可是,你明明知道,却又没有办法,真能把你活活气死!”
“这是一幅很不悦目的图画,”我悻悻地说,“我这次亲自带别动队进入丛林,不正是要夺取战场主动权吗?”
“你的想法使我敬佩!”他面带嘲讽声调奇特。
“想法?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