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随着时间变得更为浓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夜晚都添了一分潮湿和阴冷。
我和沈景云行走在树林间的小路上,这是通往第二栋病房的必经之路。
这里的夜,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在这青山医院,这样的深夜,永远等不到黎明。
沈景云很沉默,不知是什么沉重的心事压着他,连话也不想说,我也很沉默,身体上那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
明明是如此阴冷的夜晚,我身上发热的感觉却越来越重,我估计我可能是发烧了,可是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叫住沈景云,告诉他我觉得我发烧了,我们回去吗?
我不知沈景云是否愿意回去,进这医院,想必他做一切安排都不是一件轻松地事儿。从我自身来说,我也不愿意回去,医院的一切迷雾,笼罩在我心头,让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把医院的一切事情弄清楚,不仅是我,就连沈景云,甚至我周围的一切,都会陷入危险之中,甚至生活都会被颠覆。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但我却很是笃定的认为,这个预感很正确。
“林晓霜,你怎么了?”沈景云忽然停下脚步,面带疑惑的看着我。
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下意识的愣住,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拨弄了一下黏在额头上的头发,这才发现,我的额头已经汗湿一片。
我不想告诉沈景云我身体发热的事情,心底总有一个下意识的念头,不想成为沈景云的拖累,也或许是越发想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赶紧一笑,有些不自然的扯开话题,说:“我只是在想徐朗之前说的话,在这个医院,肯定有很多病人觉得不对劲吧,也有很多病人是被莫名其妙的弄进来的。而医院的监管看似严格,实际上,按照徐朗的说法,这些管理医院的人应该是阻止不了他们逃跑的。那为什么没有人逃跑?”
这个问题我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我只是说出来转移沈景云的注意力。
沈景云好像轻松了一些,扬眉问道:“你就是在想这个?然后让自己很紧张?”
我不知沈景云为什么会觉得我紧张,是不是我这样汗淋淋的样子让他误会了?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沈景云却再次带着我超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我说:“有些事情,是不用说出来的。其实徐朗已经把为什么不能逃跑的原因说的很清楚了。第一,他之前曾说过,跑出一定的范围,医院的人就绝对会察觉。第二,在病人之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逃跑之后的惨剧,彻底的震住了这些病人。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徐朗在说起他想找出这个医院控制他们的办法时,眼中有很深的畏惧。化而言之,想要逃跑,就必须要摆脱医院的控制,这个控制应该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会危及生命。”
沈景云的话在我耳边萦绕,即使是我早已猜测出的答案,我也想认真的听他说完。
可在今夜,不知为何,身体的发热让我一阵一阵的恍惚,渐渐地,沈景云的话就从清晰变得模糊,乃至变成一阵没有意义的嗡鸣,我根本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眼前一片一片的模糊,那些树和草,还有藤蔓,都开始变得旋转,速度不停地加快,变成了一条条扭曲的线条,在我眼前杂乱的闪烁。
控制不住的一阵阵的眩晕,此时莫说沈景云的背影,眼前的任何事物我都看不清楚。
我感觉无助,眼不能见耳不能闻,偏偏在这种慌乱诡异之中,我的脑中却出现了一副又一副清晰的画面。
连绵的远山,一座灵秀的山峰,一片古风的建筑群,一群淡漠又高傲的人。。。我不懂这些画面什么意思,我下意识却对他们亲近又抗拒。
我很迷茫,我的脑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清晰的画面?
可我的思绪却不受我的控制,而是在这种慌乱诡异之中,沉沦的更深。
我的脑中一阵跳跃,像是让我去欣赏这些风景一般的,不停在重复着那座灵秀的山峰,和那一片建筑群。
然后又画风诡异的一闪,变成了我身在一个偌大的房间之中,看不清楚房间的布置,只是依稀感觉到房间布置的很是低调,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威严的感觉。
就好比皇帝住的房间,就算再简朴,也有一种无形的气场。
但在这些画面之中,始终有一种温暖萦绕着我,我是在一个怀抱中。
我看不清抱我的人是谁,只朦胧的看到她穿着湖绿色的衣衫,是一个年轻的妇人。
我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却在内心就有种非常肯定的感觉,她是个优雅而淡然,气质出众的女人。
更特别的是,我对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挥之不去,仿佛血脉相连。
可她是谁?在凌乱不受控制的脑海里,我忽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不知为什么,只要稍稍一想,就有一种抽痛在心底蔓延,我的眼睛也忍不住发热,不由自主的流出大颗的泪水。
我完全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只是那画面已经开始模糊,变成了另一幅。
仍是这个房间,却是有很多人。
一个威严的老者,站在众人正中,被人群围着,有些张狂的放声大笑。他的笑声中透着无比的骄傲与满足。
转眼,我就从那个温暖的怀里,被那个威严的老人抱走。
我周围的人群似乎也很喜悦,都在大声的激动的兴奋的议论着什么,只是我一个字都不听真切。
我只是还留恋刚才那个怀抱,努力地伸出手,蹬着腿,才发觉自己变成一个小小的婴儿,根本抗拒不了这一切,只能慌乱的扭头张望,想要寻找那个怀抱的主人。
一个个人,快速的从我眼前闪跃而过,我依然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可我不在乎。
我只想快点儿找到那个穿着湖绿色的身影,可视线却像被什么拉住了一样,被停在这间房子的大门。
不知是不是那个威严老人身旁聚集的人太多,总有一些人是挤不进来的,所以有些人只能远远地站着。
站的最远的,就是大门前的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男子,他站在大门内,也是朝着我的方向张望。在他的身后,有一个穿着刺眼红色衣衫的妇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画面里,就单单注意到这几人。
可当我的目光看见那个红衣妇人手中牵着的小女孩时,我的呼吸似乎都变得停滞。
她是那么美,却美的分外柔和,就是因为这一份柔和自然的气息,让人第一眼看去,只会感觉到她舒服的气质,反而会忽略她令人窒息的美。
甚至让人误解,她只是一般的清秀女子而已。
她柔和的气质,和身旁红衣妇人的凌厉气质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的她,正好奇的打量着房中的一切,显得那么可爱而柔弱,只因没有一个人关注她。
我不知为什么,难道只有我自己看见她眼中那一丝隐藏的很好的失落吗?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她收拢在眉眼间。
我只是感受了一下,就不寒而栗。
一个小女孩,为什么让我觉得这样可怕?最重要的是.…这一定是我的错觉,着一定是我潜藏的妒忌。
我一下子清醒了一下,因为我竟然看见了她!我想大声呼唤沈景云,可我的大脑不受我控制般的,又有画面挤进我的脑海。
还是那个人群满满的屋子,这一次,嘈杂的人声我已经能清楚地听见,全是一些恭喜,贺喜的话。
还有一声声欢呼,喜气洋洋。
却被一个威严而如洪钟般的声音打断,“太早高兴什么?纯阴体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体质,可一生多灾多劫,连养大都不易。所以从此这孩子,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得由我好好保护才是!”
“话虽如此,但也真期待她三岁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潜能出现呢?”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我却不知是谁在说话。
唯一知道的只是那个洪钟般的声音,就是抱着我的老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说话以后,我就感觉到他对我深深地慈爱和期许。
期许我什么呢?潜能?
画面终于碎裂了,可我脑海里却莫名其妙的反复回想着“潜能”二字。
眼前终于再次变得清晰而现实,树,杂草,藤蔓,沈景云的背影…耳中也不再是那些奇怪而杂乱的嗡鸣,夜风,虫鸣,沈景云还未说完的话,再次变得清晰。
我以为时间过了很久,毕竟看到这么多,却不想,时间只是过去了一刹。
因为沈景云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甚至还在继续着他刚才的话题。
我想叫住沈景云,因为那些幻觉一般的画面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小女孩,我也能认出她来。
她不就是沈景云画中,那个美好无比的女子吗?
我还能记得那天的感受,我只是看她一眼,都会觉得自卑吧。
所以刚才,在我的幻觉里,竟然如此的去想她,都是因为我的个人情绪吧?
我非常想告诉沈景云这一切,甚至顾不得他忌讳,可我的四肢,我的身体,包括我的声音,都开始不受控制。
在大脑中反复嗡鸣的,只有“潜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