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季羡林人生智慧全集(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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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立心:听大师心灵本真独白(6)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温馨天成、幸福唾手可得。季老曾将家庭中的矛盾比做如锅碗瓢盆的碰撞,在所难免。“家庭中虽有夫妻关系、亲子关系、血缘关系,但是,所有这一些关系,都不能保证温馨气氛必然出现。俗话说,锅碗瓢盆都会相撞。”由于家庭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习惯和爱好,也有情绪糟糕的时候,终日耳鬓厮磨,难免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而意见相左,处理不得法,很容易便产生芥蒂。

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他和他的夫人都出身名门望族,原本家庭的优越应是每个人都感到自豪的事情,这却恰恰成了托尔斯泰与夫人之间产生难以逾越鸿沟的罪魁祸首。

他的妻子喜爱奢侈、虚荣,可是他却轻视、鄙弃这些。她渴望着显赫、名誉和社会上的赞美,可是托尔斯泰对这些却不屑一顾。她希望有金钱和财产,而他却认为财富和私产是一种罪恶。

妻子时常吵闹、谩骂、哭叫,因为托尔斯泰坚持放弃他所有作品的出版权,不收任何的稿费、版税。可是,她却希望得到那方面带来的财富。当托尔斯泰反对她时,她就会像疯了似的大喊大叫,倒在地板上打滚。她手里拿了一瓶鸦片烟膏,要吞服自杀,同时还恫吓丈夫,说要跳井。

本来托尔斯泰的家庭是非常美满的,然而从妻子开始吵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灵从没一刻获得安静。经过48年的婚姻生活后,他已无法忍受再看到自己妻子一眼。在某一天的晚上,这个年老伤心的妻子渴望着爱情。她跪在丈夫膝前,央求他朗诵50年前——他为她所写的最美丽的爱情诗章。当他读到那些描述以往美丽、甜蜜日子的语句,想到现在一切已成了逝去的回忆时,他们都激动地痛哭起来。

在托尔斯泰82岁的时候,他再也忍受不住家庭折磨的痛苦,在1910年10月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脱离他的妻子而逃出家门,走向酷寒、黑暗,不知去向。经过11天后,托尔斯泰患肺炎,倒在一个车站里。他临死前的请求是,不允许他的妻子来看他。

这时,他的妻子才对当初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悔恨。在她临死前,她向女儿忏悔说:“你父亲的去世,是我的过错。”她的女儿们没有回答,而是失声痛哭起来。

有人曾这样看待家庭中的争吵,笑称它是家庭中“激烈的沟通方式”,这话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如果像托尔斯泰夫妇一样把争执作为生活的常态,那么,所有人将终日生活于火山口,惴惴不安以至崩溃。

所以,温馨的家庭氛围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季老从自己的人生经验出发,得出和谐持家的两字箴言,即真与忍。“真者,真情也。忍者,容忍也。”真是所有美德的基础,而忍则是彼此迁就的良方。

季老非常重视容忍在家庭生活中的作用。“每个人的脾气不一样,爱好不一样,习惯不一样,信念不一样,而且人是活人,喜怒无常,时有突变的情况,情绪也有不稳定的时候”,此时容忍就非常重要。“小不忍则乱家庭”,所以他提倡当出现家庭矛盾时要学会容忍,如果一方发点脾气,稍稍谦让,风暴便可平息;随后诚恳陈词,人毕竟是讲理的。忍一时不快,矛盾很可能就此解决,每个人的生活也会幸福而温馨。

温馨的家庭环境是一个人幸福的起点,而恶劣的家庭气氛会严重影响个人的脾气,重则还会影响生命的前途,季老说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为了让人们懂得温馨是家庭和睦的良药这个道理,他归纳了一套很好的方法:“相互恩爱,相互诚恳,相互理解,相互容忍,出以真情,不杂私心,家庭和睦,其乐无垠。”这是培养温馨的最佳办法,而培养之道,不出两端,唯有一真一忍而已。

人人都希望自己的家庭其乐融融,庭前长满着翠绿的草坪,孩子在上面打滚,老人在那里下棋品茗,不时传来家人相亲相爱的欢乐笑声。有这等温馨,夫复何求?

肝胆心:人生慢路,热茶清酒敬师友

他曾师从吴宓、叶公超,选修过陈寅恪、朱光潜、俞平伯、朱自清等多位先生的课程;他与吴组缃、林庚、李长之结为好友,被称为清华“四剑客”。当昔日的红衣少年成为今朝的白发先生,却依旧以一颗肝胆心缅怀并感恩于那些曾穿行于他生命的师友。

良师难遇:知恩,惜恩,报恩

在我所知道的世界语言中,只有汉语把“恩”与“师”紧紧地嵌在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名词。这只能解释为中国人最懂得报师恩,为其他民族所望尘莫及。

——季羡林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长者呢?对比自己年长的人——当时冯友兰、王力、陈岱孙等比季老高一辈的人都还健在——季老是非常尊敬的。”季老的关门弟子钱文忠教授曾经回忆起这样一件往事。

1990年1月31日,季老要钱文忠陪自己出行。那时已是寒冬,天气寒冷,前两天还下过大雪,地上结着一层薄冰,而季老已是八十岁的高龄。钱先生劝老师择日再做出行的打算,但被季老一口否决了。

出门之后,钱先生才知道季老要去燕南园向冯友兰、陈岱孙二老以及朱光潜先生的夫人拜年。一路上,季老都在回忆当年求学或者做研究时与三位老先生相交相处的经历,语调虽然平静,却饱含深情,言谈之中对三位学者的治学与为人大加赞誉。

他们最先到了朱光潜先生家里,夫人出来迎客。季先生笔直而恭敬地坐在旧沙发的一角,恭恭敬敬地向夫人拜年,寒暄之后便告辞出来;后又来到冯友兰先生的三松堂,未能如愿见到先生,只有冯先生的女儿宗璞和女婿蔡仲德先生在家,季老又是真诚地祝福一番,嘱托宗璞女士好好照顾冯先生,并说要择日再来看望冯先生;最后到了陈岱孙先生家,陈先生倒是在家,看到季老到访颇为惊喜,季老依然是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这时候,正好赶上陈先生的文集刚刚出版,陈先生去内室取出书,题签,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把书送给季先生。季老也是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谢谢”。

近二十年的时光已逝,这一幕却如冬日的阳光一样,温暖着钱文忠的心。

季老一生弟子无数,但他本人从未以大师自居,始终如一位虔心求学的学生,铭记着曾经教诲过自己的恩师们。他曾在一本书中写道:“在我所知道的世界语言中,只有汉语把‘恩’与‘师’紧紧地嵌在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名词。这只能解释为中国人最懂得报师恩,为其他民族所望尘莫及。”

《礼记·学记》曰:“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郑玄为这句话做注,曰:“严,尊敬也。尊师重道焉。”自《礼记》之后,“尊师重道”这个词语就成为中华美德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季老曾经写过一本名为《季羡林谈师友》的书,在书的最开始,季老追忆的就是自己的老师,从小学、中学、大学再到出国留学时遇到的外国老师。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虽然有些老师的名字、模样都已经模糊,但季老对他们深深的敬重并没有减少。季老明白,没有先辈的教诲,自己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所以他不会因为自己国学大师的身份就对从前的老师另眼相看,反而会更加尊敬。

1930年,季老考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专业方向德文,从师吴宓、叶公超学东西诗比较、英文、梵文,并选修陈寅恪教授的佛经翻译文学、朱光潜的文艺心理学、俞平伯的唐宋诗词、朱自清的陶渊明诗。季老是个知恩、惜恩的人,他知道遇到一位良师不容易,所以格外珍惜。他重视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所有知识,尊重每一位辛苦授课的老师。同时,他也是个懂得报恩的人。比如在追忆陈寅恪先生时他说:“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一向认为,感恩报恩是做人的根本准则之一。专就寅恪师而论,我只有努力学习他的著作,努力宣扬他的学术成就,努力帮助出版社把他的全集出全、出好。”这就是季老,知恩、惜恩、报恩,只有这样,恩情才能延续。

一个人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能忘记老师的恩情,是老师在最初开启了我们的智慧之门,他让我们的心智成熟,见识变得广阔,他教育我们要拥有高尚的道德,竭尽全力朝着自己的梦想奋斗,实现自己的价值。当我们取得成功的时候,他可能是最高兴却又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那一个。

所以,无论将来取得了多大的成就,都要在心底向老师深深地鞠一躬,要牢记老师的恩情。同时,报恩也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回馈,有时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想法,也能表达对老师的感恩之情。

君子之交形淡如水

我同乔木相交60年。在他生前,我有意对他回避,绝少主动同他接近。这是我生性使然,无法改变。他逝世后这一年多以来,不知是因为什么,我倒常常想起他。

——季羡林

蕨菜和离它不远的一朵无名小花是好朋友。每天天一亮,蕨菜和无名小花就扯着嗓子互相问候。日子久了,它们都把对方当成自己最知心的朋友。同时,它俩发现,由于相距较远,每天扯着嗓子说话很不方便,便决定互相向对方靠拢,它们认为彼此之间距离越近,就越容易交流,感情也越深。

于是,蕨菜拼命地扩散自己的枝叶,它蓬勃地生长,舒展的枝叶像一把大伞。无名小花则尽量向蕨菜的方向倾斜自己的茎枝,它俩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出乎意料的是:由于蕨菜的枝叶像一柄张开的大伞,它不仅遮住了无名小花的阳光,也挡住了它的雨露。失去阳光和雨露滋润的无名小花日渐枯萎,它在伤心之余,不再与蕨菜共叙友情,相反,它认为是蕨菜动机不良,故意谋害自己,在心里痛恨起蕨菜来。

蕨菜呢,由于枝叶过于茂盛,一次狂风暴雨后,它的枝叶被折断了许多,身子光秃秃的。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蕨菜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无名小花,如果没有无名小花,它也绝不会恣意让自己的枝叶疯长。

于是,一对好朋友便反目成仇了。

这是一则充满睿智的寓言。人与人的相处就像故事中的蕨菜和无名小花一样,也是需要距离的。亲密的朋友之间,确实存在着共同的目标、爱好,乃至心灵的沟通,但这并不代表两个人可以毫无间隙、融为一体。过于亲近,有时候反而会被刺伤;过于疏远,又感受不到友情的温暖,只有把握好相处的距离,才能让友谊之树常青。

季老一生交友无数,有学者、有作家、有普通老百姓,也有做官之人。而乔木或许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个。其特殊之处就在于,乔木与季老的友谊,是在乔木逝世一年后让季老感知深切的。季老在文章中曾说,自己与乔木的关系有些微妙,生前相交六十年,往来却不频繁,直到乔木去世,季老才大梦方醒,理解了自己与乔木的这段挚诚友谊。

我同乔木相交六十年。他生前,我有意对他回避,绝少主动同他接近。这是我生性使然,无法改变。他逝世后这一年多以来,不知是因为什么,我倒常常想起他。

我像老牛反刍一样,回味我们六十年相交的过程,顿生知己之感。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感到过的。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乔木是了解我的。有知己之感是好事,然而它却加浓了我的怀念和悲哀。

季老之所以说有些悲哀,是因为他对这段友谊明白得有些晚了,大有后知后觉的意味。除了怀念和悲哀,我们还可以体会出什么呢?或许是一种经营友谊的方式吧。友谊的成长是需要空间的,认识这段友谊也是需要时间的。

孔子曾经说:“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意思是说晏子是个了不起的人,很善于和人交往的人,他和老朋友交往,相处得越久,就越是互相尊敬,甚至有些距离。这句话也正如我们常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水,清澈、透明、纯洁、公平、随和、宽容;君子,如兰、淡泊、宁静、致远。二者似远实近,身上所具备的品质大抵相同。古人追求如水般恬淡的君子之交,不求交友轰轰烈烈,只求信义和真诚。

现代人越来越难以理解这句话中涵盖的交友艺术,一来朋友越来越少,二来人越来越忙碌,已无暇去细细品味。有的人因为和老朋友交情深厚,相处起来无所顾忌,时间长了,一对“死党”可能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真正的朋友,彼此之间不存在什么礼遇,哪怕只是一碗清水、一根鹅毛,也一样能代表情意的深厚。季老常说,他生平有一个弱点,便是不喜欢拜访别人,即使是他最尊敬的老师和老友也难得一访。并不是他不重视交友,他交友奉行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交的是真正的朋友。朋友之交是信义之交,讲究的是志同道合,无须多礼、多见,只要心诚便可。

君子之交,相亲相知,这种交往是高尚、有益之交,它形淡如水,情浓如血,味轻如雾,义重如山。薄伽丘说:“友谊真是一样最神圣的东西,不光值得特别推崇,而且值得永远赞扬。它是慷慨和荣誉的最贤慧的母亲,是感激和仁慈的姊妹,是憎恨和贪婪的死敌。它时时刻刻都准备舍已为人,而且完全出于自愿,不用他人恳求。”这般圣洁的友谊,谁人不想获得呢?我们所能做到的,恐怕只有对朋友更加敬爱和真诚,在与朋友交往的时候,适当地拉开距离,留出些空间,即使这空间隔着几十年,只要我们用心经营,适当地维系彼此间的关系,友情就会长久顺畅地发展下去,这样便能沾得这友谊的少许圣洁之光吧。

择友要听其言且观其行

油嘴滑舌的人,说得再好,也做不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