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珺吃完午点,喝了点水,刚欲走见李月皓在等她,她觉得坐着也不是事,就从乱石堆找路绕着走,其艰难曲折难以想象。终于走上了翠华山顶站在山梁之上,眼前一片开阔,蜿蜒的山梁象一匹回首的骏马。光秃秃的山梁,奇形怪状的松树在山崖上迎风招展,一人在梁上行走,真能吓出一身泠汗,不敢两边张望,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山梁两边如刀砍斧削过似的,其险况远胜过天下第一的华山,这就是终南山的主脉。秦子珺顺着山梁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个多小时,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杜鹃林,密密丛丛,象人工特意修剪过的一样,齐齐整整的站立在路的左侧,象是为那几十亩草场扎下的围栏,且树干的北面枝桠全无,而树干的南边却枝繁叶茂,南北季风的交错使其昂首一边,指向苍穹,因而这里的树有着风向树的美称。这一种傲然挺立,斗风战寒的姿态会无形中给人注入一种坚韧向上的昂扬力量。路的右边一望无垠的草甸,冬季里尽管看不到父亲所描述的“满目翠绿,中间夹杂许多不知名的小花,犹如绿色的地毯,让人不忍涉足其中”,更看不见草甸中那一泓如铜钱之心的方池积水中倒映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那号称大钱池的池塘,如今也只不过是一片瘦小的水池。草甸中,零星散落着几块如卧牛般的巨石,据考察是第四世纪冰川遗址,称冰川石。子珺也分不出哪一块是当年诗仙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中的“欢主处所憩,美酒聊共挥”,还是《山中与幽人对酌》中“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曾躺卧过的“酗酒石”。看到眼前这令人惊叹的自然景色,依然会心旷神怡宠辱皆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忘我情怀在子珺心中不禁油然而生。
突然间,远处一群野猪从草丛中窜出。这种动物,子珺以前听父亲说年轻时与友人探游终南山时见到过。据说这种动物体积大于家猪,嘴长,毛呈黑白夹杂,样子很凶猛。但只要不招惹它,它还是不伤人的。说当年有一个人打野猪打到了雄野猪的阴囊上,把野猪打狂了,这个野猪直冲到山涧,遇一男人在河边洗手,野猪上前一口把那人的整个屁股生生的咬了下来。
野猪春天拱土中农民种到地里的洋芋种子,夏天吃将熟的麦穗,秋天咬断玉米杆吃包谷棒子,有的一个棒子只咬一口就放弃,一打倒一大片,破坏性很大,到了冬季,他就吃棣树和橡树松树上掉下来的果实。大山里的农民往往为了保卫劳动果实,就不得不在各季庄稼将熟时,在地头用树棍搭建一个简易的人字形的棚子,上面用茅草盖顶,内搭有架子床,棚外烧有篝火。看猪人手持尺余长的喇叭形中空的木棒号筒,吹出“呜”“呜”之声音,或敲打铁锨、铁锄,也就可以吆走野猪。
有了这个概念垫底,子珺才不至于太害怕。远处的野猪听见子珺的响动,绕过她身后的小山坳,在草场中奔走,象一条黑线,时隐时现,消失在草甸的南头。
顺草甸向南绕过陡峭的云遮雾绕的转景楼。上一段坡,过几个山嘴,上到转景楼上,真有一种“手可摘星辰”的感觉。这里的雾已变成了一层层不同的云,每上一层,云雾的浓度、颜色都有变化,奇怪的是在这冬天飞雪的黄昏,居然还有如此浓重的雾霭。
李月皓等秦子珺一块走,再等不见来,他又转回吃干粮的地方寻找不见,他就加快速度往前赶,估计子珺一定是在自己没留意时走到前面去与那几位同伴已经汇合了。下转景楼他一口气跑到耍钱场,其它五个人已早到了这里。
传说赵匡胤青年时是一个不善诗书不事商贾,只爱下棋赌博打架殴斗、结交纨绔的浪荡弟子。
有一年盛夏,他在家乡涿县城内玩得烦闷,忽听朋友说,秦岭之巅的牛背梁上不仅凉爽宜人且风光无比瑰丽。为了躲避赌债,也为观赏风光避暑纳凉,就缴三朋四友怀揣骰子赌具,顺秦楚古道来到了牛背梁上。这牛背梁上真是聚天下大山的雄、奇、秀于一身的人间仙境。于是,他们就在这里掷骰子开赌,过往行人愿赌服输,没钱掏的就用干粮做赌注。而赵匡胤输了就耍赖或大打出手。
后来,赵匡胤陈桥兵变皇袍加身做了宋朝开国皇帝,这地方的百姓为纪念他在此聚赌的事实,就在这里盖起了一座漂亮的两层木质吊角楼和一个宽大的场院,取名“耍钱场”。后来就演变成过往挑夫歇脚、骡马停驻添加草料的驿站。
眼看着天要黑下来了,他们几个又返身去找也找不见秦子珺的踪影,怎么办呢?这下李月皓一下子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听这里的老乡说这一带不仅有野猪,还有熊、狼等凶猛的野兽,这让他更加的担心,这时的担心不仅仅是因为子珺是他的女朋友、未婚妻,而是作为小分队队长对队员战友安危的焦急。他再一次约了地理系的男生回转去再找,让王敏与另外两个人在此留守。他分析秦子珺是否在绕乱石或转景楼处遇到什么意外,崴了脚或什么的无法前行,他们两人几乎是奔跑着往回找,边走边喊,只有空谷回音,其它万籁俱寂,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李月皓他们两人往前走了一段遇着两个担脚人,也就是从西安长途担运食盐白糖日用品等的人,他们赶快向人家打听,这两人肯定地说从高山草甸到这里一路上既没看见人,也未听见其它声音。到这时他们两才真正感到了害怕,难道子珺遇到了什么不测。真要是这样,李月皓回去怎样向学校交待,又怎样去面对那两位曾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师,今生他的良心怎么能安?他们又向过来的驮队打听结果是一样,他们还是仍往回返,直到吃干粮歇脚处,都没有找见子珺,他们又抱着侥幸的心理,往耍钱场赶去,多么希望子珺只是走叉了路,现在也许已与另外几人在一起了。
回到耍钱场,子珺没有回来。王敏问,子珺是不是生气返回学校了呢?一句话似乎给大家了一个提醒,他们一分析,觉得很有可能,兴许她不愿跟着大家再继续走、又不想说再加上她放心不下她父母,一赌气干脆回学校了。有可能,这样一说,几个人的心似乎都得到了一些安慰,这时大家才感到饥饿和疲劳正在侵袭他们。
这个耍钱场是个木质结构的两层木楼,一楼拴骡马喂牲口,二楼有两间房子,一小间作为客人用餐的地方,里面摆放着较粗糙的五张大方桌和十几条粗重的长条木凳子。大间是一个有教室差不多大小的房子,可供五六十人睡觉。
他们是第三批到这里的,这里与大城市不一样的是串联学生吃住不免费,照样得付钱,只有洋芋糊汤或洋芋糍粑,锅盔馍洋芋片汤。他们六人一人吃了一大碗洋芋糊汤就酸菜。
今晚这里特别热闹,有二十七个重庆某大学的学生,还有安康初中、高中二十五六个男女学生,外加八九个往来担脚夫和吆牲口的,算上李月皓他们六人,总共接近七十人,好在这些学生除了安康初一的学生外,自己都背有被子,反正是冬天,大家挤在一起也不冷。
他们六人只有王敏一个女生,只好与安康的一个小女生两人搭脚睡在一块,也算是乡党,只是彼此相隔很远,互不认识。
一下子睡在这样一个男女混合的大宿舍,兴奋得他们半夜都睡不着觉。既然大家都是学生,都是本着向别人学习革命经验去的,在这里相遇,也是学习的良机。于是,睡不着干脆坐起来谝闲话,相互问一些各自要去的地方。
说着说着大家都开始说大话,天南海北的吹呀吹。重庆学生说,我们四川有个峨眉山,离天只有三尺三,那个高呀,无与伦比;另一个学生是河南籍在重庆上大学的学生立即接应,那不是离天还有三尺三吗?我们河南有个少林寺,顶儿硬是把天磨得咯吱吱,那个高呀,让世人惊叹;李月皓哈哈一笑说,你们那都不算啥,我们陕西有个钟鼓楼,半截插在天里头,那个高哇,让天庭讨厌。李月皓他没有用甘肃去吹牛,没有用莫高窟悬空寺向大家弦耀,也许他在几个月前就早已把自己看成是陕西人了,已把自己与秦子珺一起融入了西安这座文明古都了。
大家一阵神聊海吹之后,有睡意的就慢慢溜进被窝睡了,不一会鼾声就此起彼伏,犹如闷雷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