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戚美丽广播的事,孙建平有太多的顾虑。
第二天一大早,孙建平穿过田野,踏着田埂上的草露,去找赵卫国,他想约好赵卫国晚上一起去广播站,这样自已的胆量就大了,气也壮了,到时能侃个一大堆话出来,不至于到时结巴,要是结巴的话,就会在整个乡村落下笑话,不好见人。
不巧的是,赵卫国去远房亲眷家帮忙去了,要四五天后才能回来,孙建平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象个泄了气的皮球,看来要蹦达几下,也借不着力气了。
他经过儿时的学校,看着孩子们唱着歌,蹦达着成群结对逛进校园,心里有种莫明的惆怅,一种淡淡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可是时间一直往前走,无法停留,也无法存在如果怎样那该怎样的假设,过了,就结束了。
他捡起路面上的一个小石子,随手朝着河面甩去,石了沿着河面飘飞,撞击着浪花,荡起一个个涟漪。几个学生跑过来,学着样子飞石,结果几二下都钻进了水下,望着孙建平出神,有个别胆在的过来请教技法。
“学了这招法,班里的女生可都得围着你转啦!”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喊着。
孙建平一笑说:“学了这招,保证你也泡不到女孩子,读好书是正道。”拍拍手上的泥灰,想着世事多桀,往前看与走过了回头想,完全是两码事,不觉又摇摇头。
在对待戚美丽这件事,自已处在什么时间位上,他觉得并不是很清楚,脑海里美梦中常浮现的,与戚美丽结婚的那个人,他看不清是谁,是沈建华,还是自已,比较模糊。
所以,他断不了那个或许与可能的念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总有想的理由,人不能没有一点想法,特别是对于美好的追求,虽然没有信心,甚至看不到一点希望,但那只天鹅依然还在那儿,还没被谁煮熟吃了,既然这样,那也就可以去靠近它,只要手段光明磊落,也没什么可怕的。
孙建平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越想越单一,又慢慢鼓足了勇气,决定晚上单枪匹马去广播站见戚美丽,不再顾忌直播这件事儿了。
不知不觉的,他踱到了自家责任田,一松劲,索性仰面躺在微带露水的草从里,看着东边树梢后的太阳慢慢升起。
躺了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早餐还没吃,他不想回家去,一回家他就觉得打不开思路,于是就去地里随手摘了瓜吃,然后又沿着田垠,往无人的地方一路走去。
一天就这样在平静与忙乱中过去了,傍晚时分,孙建平回到了家,跳到家前面的小河里游了水,洗了个痛快澡,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吃过了饭,就朝公社办事处的所在地戚家村去了。
广播站就在公社办事处的大院里,从朝南的敞开式大拱门进去,走上办事处四合院式二层小楼的西楼道,上到二楼,就是公社的广播站了。
孙建平踏过拱门,正往里走去,迎面遇到公社书记洪大山,他最后一个正要下班回家,见到孙建平进来,忙招呼道:“建平,来啦,广播站的领导汇报过我了,说你今晚要参加直播采访,这可是高难度啊,连我也不敢被直接对着话筒问,不过呢,没关系,你就专门聊聊自个儿知道的事,这就行了,包你谈得顺顺利利,一已之见,啊,我先走了。”
孙建平正要送两步洪书记,见他又转过身来说:“忘了跟你讲了,广播站的播音室,就在西二楼的最里面那两个房间,戚美丽正在播音,你听到放音乐的时候,就可以进去了,你的访谈是最后一个节目,估计我到家的时候,就可以听你的直播了,止步,这里就是我的家一样,不必你送,哈哈。”洪书记爽朗地笑着,拐过拱门就不见了。
院子不大,但孙建平似乎走了好一会儿才走上西二楼,沿着破旧的木板砖混廊道,他蹑手蹑脚地朝播音室走去。
刚要到时,播音室的第二个门打开,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对孙建平笑道:“您是孙建平吧,我正在等你,进来吧,我们试一下音。”
孙建平怔了怔,想该不会戚美丽不在这里吧,怎么是一位阿姨在这里等我,他明明是听到戚美丽在广播里还在读文件,播通知,既然来了,进去再说。他顺着木门往里走,一边答应着:“我没来过这地方,不知道怎么对着话筒讲话的,多指导一下。”
播音室内摆着几台闪着电光的机器,有一个话筒,孙建平听到自已讲话的音量一下子小了,只见室内封得严严实实,墙上嵌着有许多丝棉瓦。他知道这东西吸音很历害,在里面大声说话,外面基本听不见。
机器的前面,有一块玻璃,孙建平透过玻璃,看到里面亮亮的灯光,一个女青年正在背对着他,坐在一个话筒前读稿。“这不正是戚美丽吗,原来是在这里工作。”孙建平怕见戚美丽,但这时却反而心里踏实了许多,在这陌生的地方,有熟人的缘故。
“来,坐到这里,我们试一下,你对着话筒头,五到十公分,不要太近,也不能太远,最好是基本固定在一个位置,摆好姿势。”中年妇女指导孙建平坐在一张木櫈上,调整他的坐姿,以便获得理想的声音,并说:“现在试讲一下,你就说:‘我是孙建平,大家好,今天有幸接受广播站的采访,希望主持人不要刁难哦!’”
孙建平指了指大玻璃,小声说:“会不会传到里间被听到。”“放心,你只管大声说,里间一点都听不到。”中年妇女呵呵笑。孙建平大了胆子,直了直身板,对着话筒,咳咳两声,说:“我孙建平,现在大家都有点认识了,感谢站里给我这个机会,我再啰索聊聊。”
“好好,就这个语调,这个音量,非常好,保证你今晚讲得绘声绘色的。”中年妇女很满意。
这时里间的门开了,戚美丽完成了播放任务,广播已转至收音机节目。
戚美丽一开门就跑进来,对孙建平挤眉弄眼:“我说吧,不敢不来,准备得怎么样,可以马上开始了吧!”
中年妇女又让孙建平与戚美丽到玻璃间坐下来,正式试了音量与声音的调配,交待戚美丽说:“好了,我的工作结束了,你们随时都可以打开外线话筒开始访谈。小戚啊,记得采访结束,把机器逐次关闭,我先下班了。”
“好好!”戚美丽应着,把中年妇女送到门口,然后关闭了厚重的房门。
孙建平见房间里只有他与戚美丽两个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热血都涌到嗓了眼了,脸皮火辣辣的,脸红红的,还好在台灯与白炽灯下,看得不太清楚。
戚美丽拍了一下孙建平的肩头,娇嗔地说:“来,坐我旁边,适应一下采播的环境。”一张盖着绿绒布的桌子,摆着两支话筒,两把椅子,孙建平坐下来,闻到了戚美丽身上淡淡的清香,这是他从没闻过的,小时候,闻到的都是泥浆味,这香味令人心旷神怡,让孙建平脑子一下空白,走神了。
“来,看着我,就当作是平时的聊天,我前面摆着问话稿,你呢,前面白纸上,可以随时记点脑子里的要点,不要讲离题了就行,随便聊着就行的,语气和姿态注意放松。”戚美丽交待着孙建平,自顾理着问稿,然后把问稿给孙建平看:“先看一下,心里有个数。”
孙建平粗粗地看问稿浏览了一遍,觉得心里还是有点底的,于是放下心来。
戚美丽看着孙建平脸上的神色说:“怎么样,我们七点半准时开始吧!”“嗯嗯,没问题,可以随时开始”孙建平应着,一边在白纸上写着一些要点。
戚美丽又调了调孙建平前面的台灯,在孙建平身后的台桌上放了杯温开水,又检查了一遍机器的运行状态,然后坐在孙建平旁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乱涂写着一些字。
时间就要到了,戚美丽打开了话筒,然后朗声道:“社员同志们,今天,公社广播站荣幸请到了我们市、县、区的名人,家庭承包责任制的单干能人孙建平同志,我们请他谈谈责任制前后的一些变化,孙建平同志,跟大家打个招呼……?”
“同志们好,我是球山村的孙建平,今天很荣幸能到社广播站,能用广播对着大家聊天,这是我第一次,聊得不好请大家不要见怪。”孙建平瞟着戚美丽,语气有点激动,尽量压抑着,拼力生出一些平静的魄力来,“跟大家一样,我就是个球山村的小村民嘛!”
戚美丽朗声笑着说:“原来孙建平同志这么谦虚呀,难得难得,谦虚使人进步,原来你还有谦虚这么良好的品质。好了,余话不多说,现在问问大家关心的问题,当时分责任田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一下就跳起来举手同意签字画押的?听说你代表你家在村里第一个签押。”
“我呢,其实也没太多想法,当时书记催得紧,我想搞搞新的花样也好,反正那么多地嘛,我自已有自已的地,种起来多自由啊,不怕种不出粮食瓜果,我就是那么简单的一想,加上大喇叭一催,就冲上台去了。”孙建平说着话,看看戚美丽脸上的神色,戚美丽调皮地笑着微微点头,让他就这么说,行的。
戚美丽接着问道:“那你分到责任田后,就开始想到要提早种大西瓜的吗?”
“其实吧,责任田还末划分到手,我就考虑要种什么了,想来想去,觉得要种市场上没有的,种瓜吧,我知道平时大家都一起种一起摘,要么市场上没瓜卖,要么满大街遍地都是,我吧,就是想早点种,早点上市,等大家种出来的时候,我卖完了,所以我提早了一个月。”孙建平随便聊。
戚美丽认真地问:“种什么都有季节要求的,你没考虑提早一月,秧苗会冻坏。”
“这就是技术,秧苗开始要保护着,等长出小藤,就不太怕冷了,再加上春季日渐暖和,这提早的事就成了。”孙建平说得很轻松,还讪讪地一脸坏笑。
戚美丽也有点好奇,这以前对他的采访里,他从没说起过的,于是追问:“原来有关键技术,这个是保密的,还是可以公开让大家学的呢。”
孙建平突然哑口,知道自已说漏嘴了,打圆场支唔着说:“这个,我看,可以考虑让大家跟我学,市里也倡导嘛,要富大家一起富,不过嘛,不一定学得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