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姿态娴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叫了声众卿家平身,但是,却又在心里暗暗记住了那几张展露愤恨的脸。不过,她并没有为此恼怒,而是微笑着扬了扬手,示意各位卿家落座,继而,堂中便想起了笙箫乐曲,调子悠扬婉转,伴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好不欢乐。
在每一个座位的旁边,都有一名面容姣好的宫女伺候,她们捧着酒壶,时不时为这些权贵填上酒水,但是脸上却也是麻木不愉的。或许是觉得,你们这么多手握重权的大男人,如何竟斗不过一个女子,叫一个女儿家夺了皇位,我南齐都已经丢脸丢到了这个份上,你们现在还好意思坐在这里庆祝?
但是,这些大臣自是不会管这些个宫女的心思的,他们或是在觥筹交错中举杯,或是彼此低语几句不敬的话,不过,也只是如此罢了。毕竟,活到这般大年纪,那份血气方刚早已颓减了许多,更多的还是想求一个安稳,可被一个女娃娃管束,他们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愉的,这无关忠不忠心,只是个面子的问题。
面对着众多大臣的玲珑心思,苏薇自然也是了解几分,对于朝堂百官,她虽然称不上各个了若指掌,但是,也多半心里有谱,否则她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虽然,她的确有赖于外人的帮助,但是,更多的还是自己的精心计划,这才一点点走到了今天。
恢弘气派的大殿中,除了乐曲的声音徐徐绕梁,以及个别大臣交头接耳的悉悉索索,便是一片压抑的死寂,那些臣子们,时不时地偷睨一眼座上的女子,然后又颓然地低下头去。若是换做以往,殿中早就是一派恭贺祝酒声,但是现在,他们却是尴尬自饮,甚至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对于这位从后宫长大的公主的脾性,他们一无所知,也鲜有耳闻,生怕自己一不注意,便引来什么祸端,于是,也便都沉默地坐着,时而瞥一瞥他人,谁也不愿意做了那出头鸟,只等着见机行事。
或是太安静了,或是这样的场面太过相似,苏薇不由想起了当年父皇登位的场景,当时,是怎样一个热闹。因为先帝是长寿而终,所以父皇继位的时候已经30有余,朝中人脉巩固,众心所向,宴席上,道贺之声可谓是此起彼伏,哪像今日这般冷清诡异……
回想逼位时的雷霆手段,苏薇心里一沉,长长的指甲不知不觉就深深陷入了肉里,掐出一个月牙形的白斑,却浑然不觉。
在这个时候,茂儿不知是怎么就找到了这里,她看见长姐衣服华贵的高高坐在龙椅上,却显得那样孤单,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离似的。她愣了愣,也便挣脱了想拉自己离开的宫女的手,小跑着奔了过去,又笑嘻嘻地歪倒在长姐的怀里,指着盘中未曾动过的荔枝撒娇道:“长姐,茂儿想吃这个。”
那个宫女没有拉好小公主,结果竟出了这样的纰漏,吓得心脏也是漏了一拍,她傻傻地望着大公主,完全不晓得怎么办。
台下众位卿家听见这样清脆的童声,心里也齐齐一惊,他们抬头朝着龙座上看去,却不知那里何时多出一个小女孩,丝毫也不顾及今日的场合以及新皇的威严,只顾着笑着依偎在女皇的怀抱里,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寝宫。
这时候,那个小宫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错,她晓得,后宫女眷如何也不该这样抛头露面,但她却经不住小公主的撒娇,领着小公主过来找姐姐,哪晓得小公主答应她的允诺完全不作数,说好只躲在边上看看就好,却这么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惊扰了圣驾,也打搅了百官的宴会,这下她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了。
想着,也便脸色铁青地跪倒殿中,一个劲地磕头求皇上责罚。
然而,更叫人惊讶的一幕却发生了。苏薇抬眸扫了一眼殿中的情况,以及一张张错愕的脸,没有做声,反倒是伸手从盘中拿了一颗鲜红的荔枝,轻轻剥开,露出雪白晶莹的果肉,送到茂儿的嘴边,温柔道:“尝尝看,甜不甜?”
这一幕,果真叫满堂大臣看得如置身于云雾之中,不明所以!
一则是大公主这副温柔模样真的太美;另一则也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手腕狠毒双手染满鲜血的女人,竟然有如此慈眉善目的一面。
他们以为,她必然是铁石心肠的,是被孤立排挤的,不然,今日的登基大典,如何皇后娘娘却不肯出席,也不肯接受太后加冕,想必是母女关系紧张,毕竟,她不顾天下之大不讳,屠杀叔伯堂兄弟,还让意识弥留的先帝也不得安生,若不是心肠狠毒野心蓬勃,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想来也是这位小公主太过年幼,尚且分不清好坏,所以才能这样靠近她,把她当好人。这样一想,众位大臣也便会意似的互相点了点头。
“长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陪茂儿玩啊?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去过茂儿的宫里了。”茂儿一边美滋滋地咬着长姐剥给她的荔枝,一边抓着苏薇的袖子,咕哝道。
苏薇冲她露出一个迷死人的笑脸,也不管殿中众卿家的目光,只管剥着手中的荔枝,亦不管她将手上黏黏的汁水抹在了她干净华贵的锦服上,口气闲闲道:“长姐这几日忙,等忙过了,就去你那儿好不好?”
茂儿一听还要好些天,也便急了,慌忙摇着苏薇的手臂,鼓着嘴巴念叨道:“长姐,你难道不爱茂儿了吗?茂儿真的好想和长姐一起玩啊,这几天一直未见你,母后也不愿见人,天天一个人躲在寝宫里,茂儿都没人说话,真的好无趣啊!”
苏薇听见这话,眸光明显一深,如此顿了好长时间,这才放下手中的荔枝,优雅的用旁侧的丝绢擦了手上的汁水,继而躬身将茂儿拉到龙椅上并肩坐着,温柔道:“好好好,那么,长姐现在就陪着茂儿一起玩,好不好?”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叫堂下众卿家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玩?在这里?
堂堂一个登基大典,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