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每当在书本、报刊、广告甚至是浴巾上看到类似天使的图案时，都会让我回想起家布瑞，以及一首童趣盎然、脍炙人口的俄罗斯民歌。
顺带一提，这首歌的作者是阿克儿谢?托尔斯泰，很风趣的一个家伙。
这首歌的前几句译文大意如下：拔萝卜，拔萝卜，嗨哟嗨哟拔萝卜……
我和神父一起出手，把他从烂泥地里拽出来之后，又给他做了一遍检查，才发现天使身上并没受伤。或者换个说法，他受伤更多的是在心里。
“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天使困惑地低声问道。
什么意思？为了不刺激悲伤的天使，我放低姿态，去找神父询问答案。
谁知贾思惕的回答跟没说一样：“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第四十六条。”
这算什么回答？讨厌的家伙！见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咬紧牙关，非常有尊严的再没跟他说哪怕一个字。
回家后，我从老凯莉的卧室床底翻出圣经，查了半天，这才弄懂了家布瑞那句话的意思。
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我想，在那个时候，家布瑞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自己救了那么多的孩子，阻止神父继续大开杀戒以及把灵魂偷渡到天堂……却只换来了这么个结果？明明已经飞到天堂门口了，却被不知什么人（或天使）一把将门摔在了脸上，这也实在太过分了！
他明明没做任何错事——除非天堂把治疗孩子身上的残疾也给算上的话，但这更不可能，要知道，在教会大本营所在的意大利，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同类奇迹发生！
据我所知，很多“残疾”的意大利乞丐都会对纳税官声称，自己在乞讨时确实是残疾人，但是，在他们向主坚持不懈的祈祷、触摸圣母神像，甚至是亲吻十字架之后，他们身上的残疾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整个人变得和出生时一样健康。
于是，纳税官通常会减免他们的乞讨税，并将这些事迹登记在案，以此证明意大利是一个被神祝福的国度。
我的意思很明确，既仁慈又宽容的主（我呸！）怎么会因为天使救助世人而惩罚他呢？这也太没人性了！
然而，考虑到某位不可言说的存在并非人类中的一员，我决定还是不要妄下断言的好。
月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的书包里钻了出来，跑到我面前大打了一个呵欠。
“肚子饿了，我要吃大马哈鱼。”老太婆倒是一点儿也不跟我客气。
“大马哈鱼？你还真有脸说啊！”思绪百结的我愤怒了，“让你去帮忙侦察下，结果呢？惹来那么多的警察不说，害得我差点儿被重新抓进去！而你居然还管我要鱼吃？你看我长得像鱼吗？干脆吃掉我算了！”
老太婆倒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给我吃大马哈鱼，我就告诉你天使犯了什么错。”
死老太婆，算我败给你了！
匆匆逛了一趟超市后，我把一听沉甸甸的大马哈鱼罐头扔在了月蚀面前。
我冷着脸跟她说：“告诉我答案，不然你就自己开罐头。”
“哼！小气鬼！”
老太婆抱着罐头啃了啃，发现月蚀的牙口确实对付不了坚硬的金属后，这才软化了态度：“你还记得天使在我们店里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我表示家布瑞说过的话太多，根本记不住。
老太婆不厌其烦地提示我：“就是第三章里，关于抓捕网络罪犯的那几句话。”
一部分鲜亮的回忆重新涌入我的脑海。
“无须担心，维护这个世界的正常秩序，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无论难度有多大，无论花费多长时间，不抓到幕后黑手我誓不罢休！”
是这一句吧？我问月蚀。
“没错，你还记不记得，天使在说完这句话后，有一束探照灯似的光打在他身上？”
圣光！原来那并非我的幻觉，圣光是真实存在过的！
“看来你想起来了，很好。”老太婆满意地点点头，“那叫天使的誓言，从本质上看，和恶魔的契约没什么区别。在誓言完成前，那可怜的小家伙就只能呆在人间，回不去天堂了。”
什么破设定嘛！未免也太牵强了吧？如果这是某部小说里的情节，我敢用下月的生活费打赌，写书的作者肯定是个思维扭曲、逻辑混乱的家伙。我真想知道，到底有多少读者愿意看这样的书。
但是……慢着，老太婆分明是话里有话呀！
“天使的誓言？”我加重读音，再次复读了一遍，“天使的誓言？”
“怎么？你还有哪点不明白的？”老太婆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我的怒火上涌，“这么说，家布瑞刚一踏入千途馆，你就已经知道他是天使了？”
“那倒不是。”老太婆否认了我的猜测，“我还没那么厉害呢。”
“哦……”我心中的怒气平复了少许。
“直到他把羽毛偷偷放进你茶杯的时候，我才确认他是天使的。”
“……”
我的面部肌肉群已经彻底地罢了工，在愤怒、迷茫、怀疑、惊讶、悲伤及滑稽等情感蜂拥而至的时候，它们完全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组合才能满足我的需要，于是干脆决定集体放个大假，等我给它们下达明确任务后再开工。
有人往我茶杯里放莫名其妙的东西，你难道就不打算告诉我一声？
天使进了我们的店，难道你就没想给我提个醒？
从一开始，跟我打交道的一直是天堂，而不是教会，难道你不应该帮我更正下认知？
如果早知道家布瑞是天使，我就根本没必要多跑一趟警局！更不用让你帮忙侦察，结果被你敲诈掉几听大马哈鱼罐头……现在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了，换了我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可恶的魔女，哪怕死了都这么奸诈！
只可惜，老太婆做出的抉择太不明智了。
“我们之前的约定作废。”我面如冰霜地对她宣布，“你每周一次的大马哈鱼没了。”
“喂！”老太婆不干了，“凭什么呀？那可是我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的！你赚了那么多钱，每月四听罐头又花不了你多少……”
“是花不了多少钱，可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钱了，或者这么说吧，我很快就要没钱了。”
“什么？”
老太婆在我的示意下，转过身子，看向店门。
恶魔柯努力正站在门口，打着绷带的左手里挥舞着一叠文件。
“欠债还钱！我来找你要违约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