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结婚游击战
兵团以大片的山岭作为自己兴邦立业的插针之地。团部的左侧有一座海拔几百米的高山。高山以一个斜体向四面延伸,后面以一条龙颈与群山连接。从远处看,仿如一条长龙在起舞。高山上是清一色的古松林。林木下面,不规则地堆着乱石,有的裸露在山体上,有的躺在树下,与松林相依相伴于一体,形成了一个天然造就的景区。晚饭后,山区里的文化生活比较单调,除在蓝球场组织蓝球比赛,别的就无处可去,于是人们便从四面八到这里爬山。他们一对对,一群群地向山顶攀越。
为了支援边僵的建设,国家从高等院校陆陆续续地往这里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学人才。他们大都是农业技术栽培与热带作物专业的学子。他们的到来,自然为兵团建设增色不少。高等院校自然与实际有较大的反差。大学生一旦走出校门,长期的校园生活,与这里的僻静显得很不协调。晚饭后,无处可去的他们,就变成了爬山一簇。他们手拉着手地往山上攀爬。
团领导的家门与高山相对而立。端坐在家门口的大佛团长,看着一对对青年男女往山上攀爬,心里觉得暖滋滋的。从他的眼里,这也是一种消遣与娱乐。他们一经爬上了高山,松林下,巨石上,山地边,一对对,一群群相对而立。微风吹来,树枝被吹得沙沙地响,同时也掀起了人们的心浪。慢慢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成为激发自我,发自内心,尽情倾诉的对象。人生计划、婚姻、家庭、前程、所见所闻、生活乐趣等等,都成为他们涉及的对象。晚上12时一过,他们就三三两两地下山。这时有一对青年男女,引起了大佛团长的注意。每天的晚上12时过后,就是看不见他们返回的踪影,直到第二天凌晨两至三时后,才看见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缓慢地往回移步。
这对青年男女,男的名叫崔峻,人不算高,但面目清秀,一副书生相。女的名电蔡秀丽,约1。63米,人如其名端庄秀丽,他们都是本省的客家人,是学校毕业后一同分配到这里的。对于他们的亲热,人们早有发声,甚至有人悄悄地潜到他们的身后,观看他们的隐私,收拾他们桃色新闻,然后进行绘声绘色的描述与传播。在那个谈情色变的年代里,男女授授不亲已成为妇孺皆知的事,往往被管理者上升到政治的层面进行管束。但大佛团长却另有一番解读。那时团领导下基层时,总要唤着身下的左右手同行,以便对具体业务进行处理。一天,大佛团长特意把崔峻召唤到身边。说:“催峻呀,我们今天下连队,你也一起去,顺便了解一下连队的生产技术情况。”这样我们下基层时,就闪现着三人同行的身影。
这是一个拥有100多名职工的连队。按照立体经营的模式,橡胶树下间种着茶叶、剑麻等作物。催峻到了那里后,通过深入胶林,发现套种作物时,有喧宾夺主的现象。套种的作物在争抢着主产品的肥力。于是对大佛团长说:“团长呀,橡胶林里,实行立体式生产,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总不能头重脚轻啊。那些套种作物太过于靠近橡树下,在挤抢着主业的肥力,影响了主业啊。最好办法是:规范标准,以次养主,主次互用,协调发展。”他的提议,博得大佛团长的连连赞同。他终于看到了知识分子的专业性,对于发展兵团的产业是何等的重要性。
我们的午饭在礼堂里进行。席间,大佛团长突然张口对催峻发问:“崔峻呀,到团里工作快一年了,有什么感受?”
大佛团长的问话,是一个首长对下级的关怀,因此没有引起崔峻的特别注意。于是,他说:“感受不错,虽然辛苦点,但还是觉得有奔头。”
“你与那位蔡秀丽是同学吗?”大佛团长终于挑出了他已准备好的话题。
“我们是同班同学。分配前,我们向学校提出要求,才分配到一块的,否则各奔东西了。”学校有这方面规定,分配前个人可以提出要求,学校会考虑个人的特殊,因此能够分配到一起没有特别。
但崔峻说,在分配前,他们提出要求才分配到一起的。这自然引起了大佛团长的注意。大佛团长反思一个问题,学校是青年扎堆的地方,谈情说爱免不了。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特别的关系,怎可能要求分到一起呢?于是大佛团长似乎要打破沙煲问到底了。他说:“这样你们应该是一对恋人吧?”这一问话,使崔峻如梦惊醒。但他又不得不直说:“这.。。这.。。应该是吧!”他讲起话来,语无伦次,吞吞吐吐,但“应该”两字似乎存在着不确定的因素。
“青年人谈恋爱是正常的现象,我们应该支持,我们毕竟都是过来人,谁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呢?你们到团里工作都快一年了,为什么不办理一个正式手续,以公开你们的关系呢?”出于政治方面的因素,大佛团长不能不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否则职工中议论多了,在那个环境下,对他们的发展不利,毕竟谈情色变啊!
“团长呀,老实说,我们来时,就有这方面的打算。但我们到了这里后,一直觉得住房紧张,迫得我们只能在集体宿舍里度过。如果我们把问题提出来了,宣布要结婚,那不是为难了组织与领导吗?”崔峻讲起话来欲言又止,脸色渐渐泛红。
看到一对处于青春期的男女青年,考虑单位有困难,连自己的婚期也给隐瞒了起来,这种精神是多么的可贵!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崔峻,确是一位不可小看的青年才峻。于是,大佛团长立即调转了头,对崔峻说:“此事应该这样办,你先回去征求一下你女朋友的意见,如果没有意外,便立即到当地公社里办理一个登记结婚手续。房子问题不是你个人考虑的事情,应该由组织解决,再困难也难不住青年们结婚用的房子吧,此事你就看着办吧!”
“谢谢首长的关心,此事待我与女朋友商量后,再向您汇报。如果领导觉得有困难,我们的婚事还可以往后推啊!”崔峻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触动首长那敏感的神经,造成一失足成千古恨,他这一辈子也就无法抬头了。
经崔峻如此一说,大佛团长觉得很不是滋味。作为单位领导,我们欠人民的实在大多了。一个青年,为了减少领导的负担,连自已一生的婚姻大事也在隐瞒着,而在那里若隐若现地打起结婚游击战。
约过了三天,崔峻携着蔡秀丽,摄手摄脚地敲响了大佛团长的办公室大门。大佛团长看到进来的是崔峻俩人,开口便问:“怎么样,手续办了吗?”
崔峻咯咯一笑,然后把一本红皮小册子摆到大佛团长的面前。
大佛团长拿起来一看,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结婚登记手册”赫然在目。看毕,大佛团长抬起头,望着崔峻俩人说:“恭喜啊,小崔与小蔡,有情人终成眷属,结婚对于一个人,也许只此一次,但不要铺张,应该简洁办婚事。房子的问题,你就等着通知,时间应该不会很长吧!”
“谢谢团长!”说完,崔峻俩人相视而笑,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当天下午,大佛团长找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钱福林主任,也是一位前几年退伍回来的干部。大佛团长一照面便说:“钱主任呀,分配到这里工作的大学生崔峻与蔡秀丽,已经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我们要分配一间房子给他们结婚用,你看咋办?”
听到大佛团长要给催峻一间房子结婚,钱主任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说:“要说房子,现在一间都没有。你看分配到这里来的青年,都住在集体宿舍里,那有房子啊?”
“这个问题不管采取什么办法,都得给他们解决。人家能到我们这里工作,分配前就已经统一了思想,到了这里后准备立即办理登记结婚手续,但一等便近一年,就是不敢向我们提出要房子的事情,现在不管怎样也得解决此事,想什么办法由你了。”大佛团长从政治的高度,把问题摆到了钱主任的面前,就等待着钱主任的一个肯定答复。
“团长呀!你都看到了啦!在我们团三代同堂的比比皆是。他一个大学生刚分配到这里,就提出结婚要房子,我们的工人为农垦做了十多年,不也是这样过了?我看还是要缓一缓吧!现在要腾出一间房子真的难呀!”钱主任开口便叫苦连天,以一个“不”字向大佛团长搪塞着。大佛团长终于忍不住了,于是说:“要不就这样,今天下午,你就组织两个人到我家去,我家不是住着两间吗?其实也算得上是多占了,就把我女孩住的那间腾出来,我女孩就在招待所住。”
听了大佛团长的这番话,钱主任觉得其实就是团长在向自己下的一道战书。在迫虎跳墙了,钱主任连连招架地说:“这是什么话呀?这样吧,此事待我处理后再向你报告!”
看到大佛团长如此的较真,作为刚从部队退伍归来的钱福林主任,早已领教了部队的那一套。于是,他惊愕了。他自知大佛团长说到做到,一贯较真,一旦他采取强硬的态度,要把他那间房子腾出来,岂不是在向自己的能力与权威挑战吗?于是,他立即把招待员亚芳找来,决定从现有的招待所中腾出一间,交给大学生崔峻结婚之用。
有了房子的大学生,自然把大佛团长当作神明一样地敬重。其实并不是没有房子,而是钱主任在暗地里为自己留着一手,作为应急之用。万一有了特殊,岂不是又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吗?
崔峻与蔡秀丽新婚的那一天,大佛团长要工会主席出面主持婚礼,要求简朴而热烈。因此,团工会特意在会议室安排了几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几束鲜花与喜糖。大佛团长则特意把团的主要领导都请到这里来,作为到兵团后的第一桩喜事,自然够上了档次。工会主席李若英宣布崔峻与蔡秀丽新婚仪式开始后,恭恭敬敬地上前,向新婚男女各献上一束鲜花。在新婚男女各自发表感人肺腑的讲话后,大佛团长感动了,于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动情地说:“崔峻与蔡秀丽好样的,我们见证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名言,终于在这里得到了实现,希望更多的有情人像他们一样,堂堂正正地走上婚姻殿堂。目前住房确有困难,但难不倒有情人给出的力量,我们会竭尽全力,为一切有情人提供方便。”说完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在这里,大佛团长向所有到这里工作的人才作出了一种承诺。同时也作出了一种暗示:青年人,应该堂堂正正地恋爱,是婚姻就得光明正大,敢爱敢于担当。这是在当时那种特殊情况下作出的这番承诺。
大佛团长之所以重视崔峻与蔡秀丽的婚事,是因为本团历来被上级视为“五保户”,许多有用之才都不想到这里来。现在大佛团长就要对这个“五保户”发起的一次冲剌。只有筑巢引凤,才能稳定人才。因此,催峻与蔡秀丽新婚仪式的那天晚上,被分配到这里工作的所有大学生,几乎全部出动争着看个究竟。大佛团长的那番讲话,犹如春风拂面,把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吹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