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灵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舟舟为什么发脾气。他回想着舟舟所说的话，一句句仔细考虑过后，才试探着问道：“这该不会……是个玩笑？”
听叶小灵这么说，在配上叶小灵一脸疑惑与无辜的表情，就连千小雅也要忍不住笑出来。
舟舟看了看叶小灵，有看了看千小雅，终于夸张地摊开手叹了口气，接着撇开两人，跑到不远处一个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去了。
叶小灵依然不解地望向千小雅，再次问道：“难道不是吗？”
千小雅取出纸和笔来，埋头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接着将纸送向叶小灵的鼻尖。
叶小灵下意识地用嘴叼住纸片，目送千小雅小跑着到舟舟的身边，这才用手指捏住纸片。翻过泛黄的纸片，只见上面清晰娟秀的两个字：“木头”。
叶小灵无奈地耸耸肩膀，将纸片放到贴身的衣兜里，而后又望了眼寺庙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转身去找舟舟与千小雅。
舟舟本以为人群中有什么热闹，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才发现不过是一个老乞丐在拉着别人乞讨，而几个僧人在驱逐老乞丐而已。周围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老乞丐的身边却留着很大一片空间，老乞丐每走向一个方向，那个地方的人就会急忙疏开，如躲避瘟神一般。老乞丐嘴里念念有词，却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他左右跑了一圈，才向着舟舟跑来。舟舟眼见老乞丐黑乎乎的手就要抓上自己的衣服了，也急急忙忙跟着围观人群散开。原来是个疯子，舟舟看了几眼，只觉得无聊，白费了她挤进人群的力气，又费力挤出人群，向着下一个小商贩跑去。
千小雅停留在人群外，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在注意着什么，只在叶小灵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伸出手去拉住叶小灵的衣角。叶小灵停下来看着千小雅。千小雅用手指了指人群里。舟舟发觉两人都没有跟上来，小跑着回到千小雅的身边，嚷嚷道：“一个疯了的老乞丐，脏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千小雅不动，叶小灵也不走，舟舟无奈地掏出钱包来，抓起一把零钱放到叶小灵手里，说道：“好了好了，给你零钱。”
千小雅拿起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接着递给叶小灵。
“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了。”舟舟干脆就把钱包整个递给了叶小灵。
叶小灵只是看了千小雅的字条一眼，眼睛里顿时闪出光来，一手抓过舟舟的钱包，一手拨开人群，往里钻去。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还在等着和尚和老乞丐打起来，结果那些和尚嘴里说个不停，却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这时候被人推开去，难免想要破口大骂，但看到别人整个钱包都掏了出来，也就不好意思吵嚷了，只好暗自嘀咕了几句。
围观的人群在等着看僧人动手，僧人却因为有围观的人，反而不敢动手。人们愿意把大把的金钱投给神明，却不愿意施舍给一个老乞丐，毕竟人们都期望神明带给自己财富，却不认为老乞丐能给自己什么。要是这乞丐能向其他乞丐一样跪在地上再放个破碗在身前就好了，丢几个子到破碗里还能让人接受，但用脏手去抓别人衣服，那就值得太多人厌恶了。衣服脏了还是其次，关键是晦气。
旁边几个聪明的，看见叶小灵向着老乞丐挤过去，急忙掏出一把零钱塞到叶小灵手里，同时沾沾自喜，毕竟这样既做了善事又不必弄得一身脏，相必神佛也会高看自己三分。
舟舟远远地看着叶小灵，高声道：“给我留一点啊！”同时她看着千小雅字条上写的“替马洗牙”一脸疑惑。千小雅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僧人见叶小灵带着钱拨开人群，如获大赦般让出一条道来，换做平时他们倒是可以棍棒驱赶，偏偏最近流行拍照录像传上网，害得他们连句脏话都不敢出口，毕竟谁也不想被别人口诛笔伐不是？
叶小灵已经到了老乞丐身边，老乞丐依然冲人群嚷嚷着“替马洗牙，替马洗牙”
果然是个疯子，众人心想，这年头谁家不都是汽车，哪里还有人骑马，退一万步，就算是好骑马的有钱人，也不会有谁无聊到特意给马洗个牙不是？那老乞丐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不是疯子是什么，估计这脑袋就是让马给踢傻了的。
叶小灵听得仔细，上前一把抓住了老乞丐的手腕。老乞丐诧异地瞪大眼睛，迟疑道：“替马洗牙？”
“德玛西亚。”叶小灵一字一句地回答。
“得马洗牙？”老乞丐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反过来紧紧抓着叶小灵的手腕。
叶小灵毫不在意，又重复了一次：“德玛西亚。”
“真的是你？”老乞丐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身上似乎再无半点力气，缓缓的跪向地面。叶小灵急忙将老乞丐扶住，回答道：“是我，但，为什么是你？”
老乞丐摇了摇头。
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还道是小伙子的真诚感动了疯子一样的老乞丐，纷纷掏出钱和手机，将一张张的钱币递到叶小灵的手里，同时拍个不停，当然，拍照的重点还是自己给钱的手。
给完钱的人，拍了数张自拍，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僧人眼看事情缓和了，没有必要再留下，也就回了寺庙。叶小灵静静等老乞丐哭够，虽然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叶小灵却也能猜出个大概。老乞丐擦了擦眼泪，对叶小灵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叶小灵望向千小雅和舟舟，舟舟是个有热闹就要凑的主，尤其现在还和叶小灵有关，当然抢着表示要跟着去，而千小雅不会像舟舟那么吵闹，只是缓缓点头，用行动表达立场。
老乞丐在前带路，叶小灵跟着，千小雅和舟舟手牵手走在最后，一路上老乞丐和叶小灵并不多言，只有舟舟不时左右顾盼，期望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消磨这段路程。
不多时，四人就来到一处破旧宅院前。宅院没有门，从豁开的廊柱可以一眼看到院中央满是铜锈的大钟。老乞丐从铜钟旁边的垃圾堆里抽出一方牌匾来，胡乱的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将它立了起来。
这牌匾确实经历了太多年月，上面的只剩下一个力字和寺字的一半。不过杂草丛生的院子还有这几分古寺的影子。
难怪这么难找，不过尚且还是找到了。老乞丐引着叶小灵向后院走去。舟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抱怨道：“这里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到处又脏又破。”
说者无意，老乞丐却听得有心，只是缓缓道：“寺庙早就没了，自从山那边的大寺修好了道路，我们这边小寺就不再来人了。后来大家分了分东西，该还俗的还俗，不愿意还俗的打多都到那边的寺庙去了。”
“原来你没有疯啊。”舟舟一下子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你呢，怎么不去那边做和尚？”
做和尚吗？老乞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过去的种种似乎又一次在眼前浑浊地掠过，反问道：“你知道世上最难偿还的债是什么？”
“最难偿还的，莫过恩情。”叶小灵接话道：“尤其是债主早已经逝世。”
叶小灵口中说得那样平淡，淡的就像是夏天银杏树上冷不丁传来的一声蝉鸣，老乞丐使劲抬头望着身旁那年纪与他相仿的老树，却怎么也没有找到那阵稍瞬即逝的蝉鸣，只得呆呆地楞了许久。
叶小灵却不打断他。舟舟吐了吐舌头，老乞丐和叶小灵在说些什么她也没听懂，正想上前去问个究竟，却被千小雅一把拉住了手腕。
千小雅摇了摇头，陪叶小灵静静地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葱葱的树叶间忽然跳出一只小虫来，匆匆忙忙地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老乞丐这才回过身来，缓缓道：“请跟我进来。”
三人依言进了内院，久久未有人打扫的庭院早已经是杂草丛生，四周是古旧残破的庙墙，土黄的泥胚混杂着白色的膏粉。
老乞丐停留，左右顾盼，最后径直走向庭院中央。
一方古井，井口被几块破破烂烂的木板盖得严严实实，木板上面胡乱堆放着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块。
“就在这里。”老乞丐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去搬动石块。
“这里一共有多少石头？”叶小灵忽然问道。
“一共是十七块。”老乞丐不假思索地回答。
叶小灵微微点头，刚才他默数了一番，确实是十七块。这些石头小的也如人头大小，大的像是木桶一般，显然都是老乞丐一个人堆叠起来。至今数目还没有变化，说明老乞丐这么多年来非但没有看过所谓的宝物，甚至连这口井都没有让人打开过。
叶小灵上前去摁住老乞丐，只是简简单单摁住了肩膀，老乞丐却觉得肩上犹如铁钳挟制，动弹不得。
随即叶小灵脚尖搭上一块贯穿整个井口的木板，向着无人的方向用力一撩，顿时，尘土飞扬，木屑石块齐飞，哗啦啦的数声后，那黝黑的洞口立马暴露在空气中。
“我要下去一趟。”叶小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