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的虔诚是星主最强大的力量。
——《星历。古事记》
……
洛心站在镜子前面，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梨戈摆布。
“其实问题还不算太大，我打算改成长裙，袍子和裙子差别本来就不大，袖子可以改成垂袖的样式。”梨戈已经完全无视洛心，转而向小夕说她的想法。
“听上去像是歌女裙。小夕评价。
“我还打算做一些收束和支撑，舞裙不会用到这些限制行动的东西，我参考的是传统贵族女性的礼裙。”
“领子和垫肩很奇怪，而且还是男式的。”小夕再次提出意见。
“裁了。”梨戈不假思索。
“垫肩怎么裁？”
“整个裁了，把肩膀露出来，洛心的肤色偏白，露出肩膀可以形成高光的效果，我要塑造一种光线至上而下的感觉，”梨戈若有所思地说，“或许可以再来一个白色的头饰。”
“神圣和温暖的感觉。”小夕补充。
洛心听着两个女孩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自己，感到有些微微尴尬，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发现自己有些小小的期待，她极力想要否认，但她从自己的身上嗅到了清晰而真切的期待的味道。
就在洛心走神的同时，梨戈已经招来了两个裁缝，三个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一边还在讨论着什么。
“把衣服脱了。”梨戈突然对洛心说。
洛心愣在原地没有动，梨戈催促了几句，然后一脸坏笑地向洛心抓了过去。
“等等！我里面只有内衬了。”洛心慌张地后退。
梨戈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房间里的人，裁缝和理发师都是女性，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正在幸灾乐祸地傻笑的小夕了。
“这里又没有男人，正好看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旧伤，我帮你处理一下，不然会影响整体效果。”梨戈说着再次扑了上去，洛心身上的袍子太大了，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洛心只能无奈地被扒了衣服，梨戈的手法相当熟练，她怀疑这种事情梨戈没有少干过。
洛心的肌肤直接接触到了凉凉的空气，她的肌肉瞬间绷紧，暴露在空气中让她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梨戈居然停下了对她的骚扰没有再得寸进尺了，似乎是愣住了，洛心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了自己左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痕，那是她第二次任务的时候留下的。
梨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臂。“抱歉，我可能治不好这个。”她略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的，有些记号就让它留着吧。”洛心回答。
梨戈又比划了几下，确保伤口不会露出来，小夕脱下了自己的黑色巫女袍丢给洛心，洛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主教的袍子被两个裁缝拿去改了，但梨戈还是没有放过洛心的打算，她又开始对着镜子把弄洛心的头发了，洛心感到有些崩溃。
“头发就这样了，短发也做不出什么造型来，稍微修剪一下就好。”梨戈向那个理发师招呼。
理发师示意洛心在镜子前面坐下，稍微看了看洛心的头发，然后就从自己的装备里拿出一把剪刀准备修剪。
洛心突然条件反射般着抓住了理发师握着剪刀的手。
“我又不会伤害你！”理发师先是感到不解，随后又有些委屈，于是她转头看向梨戈求助。
洛心想要强迫自己放手，但她做不到，阻止危险的东西近身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梨戈轻轻一笑，拉着理发师的手挣脱出来，从她手里拿过剪刀，“我来吧。”
理发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不满的眼神瞥了洛心一眼，然后顺从地退后。
“抱歉。”洛心说。
“没关系，我能理解的。”
梨戈举起剪刀，洛心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忍住去阻拦剪刀靠近她头部的冲动。
“其实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就是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吧。”梨戈坏笑着说，说完还用剪刀在洛心喉咙的位置比划了两下。
莫名地，洛心竟然放松下来了，或许是因为她没有从梨戈身上感到危险的缘故吧。
梨戈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是表示安慰还是单纯为了理顺她的头发，然后用剪刀一点点地开始修剪洛心略显杂乱的短发，手法相当熟练。
洛心听着金属质地的剪刀在自己的耳边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看着镜子里梨戈认真的表情，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了吧，一种书上所说的她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东西。
小夕在一边看着梨戈把洛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又一次轻笑起来。
洛心突然有些想哭，但她强忍着，以至于身子有些微微地颤动。
梨戈把两只手摁在她的肩上，低下头去用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悄悄地说：“再忍耐一会，很快就好了。”
洛心默默地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
“太、帅、了！”启明一字一顿地对着全副武装的洛心说，尽管之前已经被惊艳过一次了，但在洛心全部就位，梨戈给她上完妆以后启明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去抱抱眼前的这个女孩。
梨戈拦住了启明，“这妆我上了好久的！你离我的洛心远一点！”
洛心面无表情，维持着一个女神该有的气质，按照计划，再过一会就要在教堂外面的广场上举行启愿的入教仪式，据说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洛心有些小小的紧张。
他们其实并没有完全严格地按照星教的仪式流程来，毕竟现在是战争时期，这次仪式更多地是一种象征，启愿会做好大部分工作，而洛心只要去露个脸就行了，她是洛族的人，是所谓的这个世界上现存的唯一能够读懂星星语言的人。
洛心低头把玩着自己胸口挂着的星辰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她本不适合做这件事情的，她最擅长的是那些阴影中的事情，却仅仅因为血统的缘故被作为光明的代表，洛心觉得有些讽刺。
小夕轻轻地拍了拍洛心，大概是感觉到了她混乱的思绪，洛心抬起头，看见穿着正式的启愿。
“走吧。”启愿礼节性地微笑。
洛心优雅地迈开脚步，走到和启愿并排的位置，梨戈教了她宫廷贵族女人走路的方式，她原本就是杀手，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很强，学习起来并不困难。
“场面可能有些出乎你的意料，不过不要紧张，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要出现明显的错误就好了。”启愿在快要走出教堂大门的时候轻声地说。
洛心很快就明白了所谓的出乎意料的场面是什么了。
广场的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甚至连四周的建筑物上都站满了人，洛心不明白这么多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或许就算把所有沿海城市群的居民集中起来都没有那么大的规模，人群安静地有些不正常，人海中只有偶尔地一些低语声传出来，没有人移动，所有人都守秩序地站着。
此时已经入夜，照亮广场的是四周无数个巨大的火把，以及天空中明亮的月光和星光。
洛心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星教，或者说洛族在永夜帝国巨大的影响力，她的心绪有些乱了，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她知道此刻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启愿按照流程表达了自己对于星教的崇敬，然后是宣誓，最后他向着洛心单膝跪下，表示承认星教至上的地位，洛心拿起边上侍者捧着的一顶王冠，戴在启愿的头上，事实上这个动作就是她几乎全部的任务了，洛心庄重地完成这个动作，因为它具有很深远的意义，一方面表示星教对启愿的认可，另一方面，这也是启愿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委婉地宣布称王。
广场上庞大的人群安静地注视着这神圣的一幕，场面甚至有些诡异。
洛心转身向前迈了两步，她要当众承认启愿的地位，然后就可以离开了，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环视人群，这也是梨戈教她的，只是当她的目光扫到某一个角落时突然地停住了。
人群中站着三个不起眼的孩子。
小六带着小五和小七站在一个偏角落的位置，小六的双手相扣放在胸前，用某种虔诚的眼神看着自己。
洛心认得那种眼神，那是曾经小六看着廉贞时候的表情。
有的人离开了，但是有的东西留存下来了，
永不消逝，宛若日月星辰，
守护着、支撑着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赋予它继续运转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洛心微微抬头，假装仰望星空，努力让自己眼里的泪水不要流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敏感而脆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不断徘徊，寻找着一个突破的口子。
“夜港会给予你们庇护的。”洛心开口了，这不是启愿事先给她准备好的说辞，洛心刚说出口就意识自己做了件傻事。
“启愿是星星认可的人，我将星辰的庇佑赐予他，他将履行他的职责，带领帝国走出黑暗。”洛心知道自己不适合干这个，她什么都不说更好一些。
“愿星光闪烁。”洛心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然后酷酷地转身，把舞台留给启愿，他才是能控制场面的人。
洛心回到了教堂的房间里，正对上了小夕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显然是听到了她之前出格的话，她感到有些丢脸，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我又搞砸了。”洛心说，她确实有些后悔说出之前那句话了，如果启愿他们有余力，自然会尽可能多地收留难民，自己说不说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现在她在无形中给启愿增加了很大的压力。
“没事啦。”小夕很无所谓地说，“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人总要做些傻事的。”梨戈安慰。
“女孩难过的时候给个温暖的拥抱就好了。”启明义正言辞地说，然后走上前来，让洛心靠在他的身上。
洛心也不反抗，虽然她也知道启明的重点其实是想抱抱她，但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拥抱。
“别太在意了，或许你的身份很特别，是夜鬼的杀手，是哥哥的谋臣，还是洛族最后的幸存者，但是在这些身份之前，你应该要明白，你是一个女孩。”启明突然用温柔的语气说。
洛心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启明身上，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的表情。
洛心作为一个女孩的那部分突然醒了过来，觉得异常疲惫，帝国的存亡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睡一会。
门突然被粗鲁地撞开，发出一声声响，洛心突然从启明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启明不满地回头，梨戈和小夕也愤愤不平地看向闯进来的人。
闯进来的是个高阶传令兵，他神色凝重。
“有军队往这边来了。”传令兵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声音低沉地向众人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