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于一件事你已经无能为力，那么就祈祷吧。
——《夜语》
……
时间正是深夜，路边的景物都变成了单调的黑色剪影，重复着向着后方消逝，迎面吹来了略带寒意的晚风，让洛心有些微微走神。
“其实你可以留在启家的。”瑶光骑着马，和洛心的马并排前行，她们离开启家的古堡已经有一会了，远处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首都城墙的影子。
“我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情。”洛心回过神来，声音阴沉地回答。
“你还惦记着天狼呢，我跟你说，最近帝国有许多人开始蠢蠢欲动了，说不定不用你动手他哪天就自己死了。”
“可是还会有像天狼一样的人坐上皇位。”
瑶光愣了愣，她觉得一段时间不见以后女孩确实有些改变了，只是忽略了过程直接看到结果以后让她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觉得你的想法有些夸张了。”瑶光暗叹一声，“有些事情不是我们的力量可以改变的。”
洛心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前方。
“先去找开阳算账。”洛心扯开话题。
“你终于提到了一件勉强可行的事情，不过按你的说法，现在首都里有许多开阳的人在活动。”
“你先去你的据点，不要乱来，如果能收集到一些情报就最好了。”
“从来就只有你会乱来，你要和我分开行动？”瑶光很快捕捉到了洛心话里隐含的意思。
“我要回一次洛族，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洛心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夜空，月光很黯淡，群星或明或暗地排列在天球上，隐隐有着对峙的格局，她把稿纸和古籍都留给小六了，身上没有可以辅助演算的工具，但她感觉天刃座运转到了第十宫的位置，最能体现纷争与冲突的九夜、第十宫、和天刃星座在今夜重叠起来了，隐约有种灾变的味道，而主守护和安宁意味的星辰、星座都散乱地分布在各个位置，只有月亮孤单地站在九夜的对面，苦苦支撑着局面。
“好吧，你小心一点，尽快回来和我汇合。”瑶光略加思考答应下来，她们此时已经里首都不远了，于是瑶光再度交代了几句以后，就调转方向，和洛心分开。
洛心沿着城墙地走势一路向北，她没有靠得太近，如果被驻守的士兵发现还是有些麻烦的，首都北边靠近洛族驻地的地方有一个进城的暗道，不过那不是夜鬼的，而是洛族留下的。
其实洛心想回洛族还想见一见那个神秘的黑衣男人，他似乎和洛族有些联系，如果他懂一点占星的话，那么他今夜一定会守在大教堂里，洛心记得书上有记载，当灾变的天象出现的时候，需要有占星师在祭坛留守，有必要的话还要举行祭祀仪式。
洛心不知道黑衣男人背后有着怎样的势力，她希望有可能的话，把他拉到革命者的队伍之中来。
她熟练地穿过洛族的密道，在她小的时候，这个通道洛族的人带她走过好多次，通道里是没有灯的，没有光线可以增加这个通道的保密性，除了感知能力极强的洛族人，其他人很难通过这条完全黑暗的走道，其实洛族人自己也是害怕黑暗的，最开始带洛心走这里的人是洛霖，他会拉着女孩的手，一路上不停地说话。
洛心穿过了通道，进到了山里，绕了几圈后找到了通往洛族大教堂的路，马已经被她弃置在首都外面了，她向着山上奔跑着，隐约有些不安的感觉。
大教堂的影子安静地矗立着，散发出端庄安宁的气息，洛心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类的存在，没有黑衣男人深沉复杂的味道，也没有黑袍女孩三人的味道。
洛心推开教堂大门，教堂里的座椅整齐地排列着，空荡荡地，让她有些失望。
她慢慢地走了进去，突然发现了祭台上的异样，有人在祭台上用某种墨水书写了几个文字：
不要去皇城，离开首都。
洛心眉头微皱，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她微微犹豫，还是放弃了原本守在教堂这里的计划，也没有顾得上去图书馆里找有关占星的书籍。
洛心沿着大路走下山，山脚下象征性地驻守着的几个卫兵也都撤走了，她觉得有些困惑，抬头往皇城方向望去，皇城的上空似乎有几只鸟类在不安分地盘旋着，她能感受到此刻首都里遍布着不安的味道，这些味道正向着皇城移动、凝聚，形成一个躁动不安的漩涡。
洛心意识到她必须抓紧时间了，她熟练地穿过首都的大街小巷，今夜的首都安静地可怕，没有巡逻的士兵，没有游荡的流浪者，甚至连住宅里也安静得很，就像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首都里正在发生的巨变，一个个都躲藏起来，害怕招来灾祸。
洛心在离皇城有一段距离的一片居民区中找到了瑶光告诉她的据点，她们没有再用上次那个公共据点，因为害怕有开阳的伏兵，开阳看上去已经对她们两人有了杀意。
旁边的两个屋顶上有着两个暗哨，洛心拿出白色的夜鬼面具向他们挥了挥，这也是之前和瑶光约定好的暗号，随后小夕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入了这栋小屋子里，边上的两个暗哨没有动作，放任她通过。
洛心在二楼唯一的一个房间里找到了瑶光，她正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一条缝隙看着外面夜色笼罩中的首都，脸上还带着夜鬼的面具，洛心有点诧异，毕竟以前她在隐藏据点里找到瑶光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洛心问。
瑶光微微地叹了口气。
“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人除了你以外都死了，现在你还站在这里，那么对于我来说就没有什么坏消息了，说吧。”
“开阳去刺杀天狼了，带上了整个夜鬼，我是余下的皇级里唯一能够牵制开阳的人，他从上次见面的时候掌握了我的行踪，然后将我丢进启家，他的目的不完全是要害我，他只是要我和外界隔绝一段时间，他趁这段时间调动了夜鬼的全部资源策划了这次刺杀，夜鬼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和皇族有着仇恨，他很容易就把那些人聚集起来了。”
“他疯了，整个夜鬼加起来也不可能敌得过皇族的。”洛心有些不解，开阳的仇恨很深，但看上去不像是会乱来的人。
“皇族里有人篡位，而且不止一方势力参与其中，开阳可能和某些势力达成和合作，另外，开阳应该是蛮族的人没有错了，早些时候有一小支蛮族的军队从西面攻了进来。”
洛心沉默了一会，她一直说着革命的事情，但她还没有任何准备，政变就这么突然发生了，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目前首都里大概有四方势力，开阳带着的夜鬼和蛮族，天狼的禁卫军，以及两名反叛的高阶议员，有情报说两个议员的队伍发生过冲突，应当是敌对关系。”
“我要去。”
“存活几率很低，这四边没有一边是我们的盟友。”
“必须把这场****结束在这里。”洛心咬牙。
“你打算怎么做？”
“选择最应该取得皇权的那一方，帮他得到王位。”
瑶光转过身来看着洛心，思考了一会，像是为洛心提出的计划感到惊讶，又像是在思考着这么做的可行性，然后她吹了一声口哨，把外面放哨的几只鬼召了进来。
“我们去皇城，不想来的不用跟来了，”瑶光拿出一个钱袋，把它丢在桌子上，钱币的数量应该不少，袋子散了开来，星币蹦跳着落在桌子上。
四只夜鬼看了看钱币，又看了看瑶光，一下子没人敢去拿，毕竟夜鬼之中借着这种方式测试手下决心然后把退缩的人杀掉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瑶光无奈地耸耸肩，向后退开，走到洛心边上。
四只鬼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有一个人走上前来，伸手抓了一把星币，大约拿走了五分之一，他也没有细看，警惕地扫了一眼瑶光以后扭头就走。随后三人又等待了一会，然后做出与第一个人一样的选择。
洛心有些失望，但她也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这不是史诗神话，她们也不是什么英雄，史诗中的英雄只需振臂高呼就能拥有千军万马，但现实中的英雄往往都是孤身一人，她从一开始就从四人身上嗅到了退缩的味道，所以也不怎么感到惊讶。
还有瑶光在她边上，洛心已经在心里感谢星星的恩惠了。
“其实你不必跟我去的。”洛心最终还是这么说了，因为她也知道，大概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战了，她不害怕，因为她身边的人已经一个接着一个都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她只是有些遗憾，想来自己死了以后应该会变成游荡在黑暗之中的鬼魂吧。
洛心只希望，在她死之前能够再击杀几个敌人，帮助那个相对而言贤明一些的人登上王座，她只希望能够尽自己的一点力量，去换取帝国的安定和平。
洛心只是希望自己一路过来执迷不悟地做错了那么多的事情，至少最后要做一件正确的事。
“我和你一样，你死了我就孤身一人了，我早就应该死去的，是为了你才活下来的。”瑶光突然用温柔的语调回答。
“为了我？”
“如果我们都从皇城里幸存下来我再和你解释。”瑶光幽幽一笑，重新戴上面具，转身开始整理装备。
“其实或许你离开首都的帮助更大，你在其它地方还有一部分力量，如果最终帝国内乱，你带着你的人能起到更大的作用。”洛心继续劝瑶光，只是劝着劝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她明白瑶光的想法，也明白自己的，她知道瑶光不会听她的。
“夜鬼本来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存在的，我在夜鬼那么久了也没有成功地给天狼制造过什么麻烦，所以就算我活下来也不会有什么用的，那些人里面也有很强的谋士，他们会做自己的判断的。”瑶光形式上地反驳，一边将一个挂件扔给洛心。
洛心接住挂件，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小口袋，袋口缝了起来，重量很轻，轻得就像是里面什么都没装一样。
洛心知道这个，这是以前星教教堂里一直有发的护身符，传说口袋里装着的是星光。
“每个人的守护星辰都是不一样的，你这样随便扔给我一个是没有用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觉得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瑶光露出了像是被某个奸商骗了一样的表情。
洛心耸耸肩，就想要把护身符扔回去，却被瑶光阻止了。
“留着吧，只是个祈愿罢了。”
按理说瑶光的这种说辞有些蔑视星教的成分在里面，但此刻洛心只是呆呆地坐着，沉默着没有反驳。
星星真的有在守护这个世界吗？
洛心只知道在洛族灭亡的时候星星没有阻止，她去刺杀孤辰的时候星星没有阻止，廉贞死的时候星星也没有阻止。
所谓的星辰的力量是真是存在的吗？
也许一切都只是一种祈愿罢了，是当人们发现了这个世界上的因果联系，意识到有一种超然与他们存在的无法逆转的被称为命运的东西的时候发出的美好幻想罢了。
只是个祈愿罢了。
洛心原本打算在去皇城之前祈祷一会的，但她现在不想这么干了，她有些无力，刚才的义无反顾地决心一下消散了。
女孩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望了一眼虚弱的月亮和西方天穹之上星星暗藏杀机的排列，叹息了一声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装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