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老者问董子宁有没有说谎,董子宁心中一惊,暗想:难道我胡说的一个人,他疑心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去了么?要是这样,我又无辜地害了一个人了。当时便有点不悦地说:“老丈,在下只不过来借宿罢了,倒不明白老丈为什么象审囚犯似的审问在下。要是老丈不方便外人借宿,在下亦不敢打扰,只好告辞了。”
老者阴恻恻地一声冷笑:“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容不得你走了。”
“你想把在下怎样?”
“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
董子宁将心一横,一声冷笑:“在下既然闯进了你这贼窝里,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
老者略感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郎中,居然有这样的胆识和豪气,疑心顿起,冷冷地问:“那么说你不是无意,而是有意闯进来的了。说!谁派你来的?阿寿现在去了哪里?是不是你们将他干掉了?”
“我早已说过,在下因赶路错过住宿地方,任由这匹马跑来这里,什么阿瘦阿肥的,别说在下不知道。就算在下知道,老丈这样无礼相问,在下也不会回答的。”
“你真的不怕死?”
“怕死,在下也不出来跑江湖了。”
老者盯视他半晌,暗思:莫非这小子身怀绝技,武功极高,才有恃无恐?他知道武林中有一种人内在武功达到了极高境地,而外表上使人半点也看不出来,象武林八仙中的隐侠和漠北怪丐,就是这样一类的高手。但他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位二十岁上下的小子,武功会达到那样令人难以想象的境地。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武林中的奇人异事,往往出人意外,待我试试这小子。他突然从椅子跳起,敏捷似猴,一掌虚招向董子宁拍去。想不到这一虚招。就将董子宁拍倒了,一口鲜血喷出。幸而老者发的只是虚招,武力只用一成,不然董子宁早已身碎骨裂。这一下,倒令老者愕了一会,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废物,充什么英雄好汉?我还以为你身怀绝技,原来真的丝毫不会半点武功。”
董子宁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着嘴唇上的鲜血,傲然地说:“我看你连废物也不如,实际上你比任何人都怕死。”
老者扬了扬眉:“我通天猴怎么会怕死的?”
董子宁这时才知道这老人叫通天猴,怪不得那精壮汉子称他为“猴总”,大概他是这贼窝里的一位首领了!一招“闪电掌”倒也真的出手不凡,若是自己武功不失,要闪开他这一掌并不难;倘是与他交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哩!他暗暗有点惊讶:黑道上竟然有这样的一位武林高手!看来他已有一定的年纪,怎么不见在江湖上一名的?也没听人说起,董子宁不去多想了,昂然地说:“你不伯死,怎么一下就出手伤人?其实你心里是害怕我。”
通天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内心里倒也佩服这江湖郎中有胆有识,闻死不变色,的确是一条不怕死的硬汉,在自己平生所见的人物中,算是第一个了。他一笑说:“我怕你什么?不过想试试你有没有武功罢了!”
这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十七、八岁的丫环,通天猴一见这丫环,变得恭敬起来,忙堆着笑脸问:“小菊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小菊扫了董子宁一眼,略带惊讶。而董子宁一看见她那双似黑宝石般晶莹的眼睛,心头一怔,暗思:这不是送马给我的那位少女么?她怎么在这里了?别不是我看错了人吧?
小菊扫了他一眼,如同不认识一般,向通天猴说:“大爷听到这里大吵大闹,叫我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请小菊姑娘回禀大爷,一位江湖郎中,不知怎样闯到这里来了,小人正在问话,请大爷放心。”
小菊姑娘又看了董子宁一眼,问通天猴:“他真的是郎中吗?”
“不知是不是,瞧他一身长相打扮,却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小菊姑娘直接问董子宁了:“先生,你会不会看病医伤?”
通天猴对这少女的恭敬神态,已叫董子宁惊奇了,听了他们的对话,更令董子宁疑惑:这大爷是什么人?难道是这贼窝里的首领?那么说,通天猴只不过是个小头领罢了。再一想,又感到不对,那有贼人称自己首领为“大爷”,而自称“小人 的?显然这是主仆之间的称呼,那么说,这里便不是什么贼窝了。何况这位小菊姑娘(不管她是不是送马给自己的那位姑娘)更不象是绿林中的人物,倒象是富贵人家和官宦府中体面的丫环,不然,以通天猴这样一位武林高于,居然会对她恭敬异常?这位“大爷”居然能用一位高手为仆人,其地位声势可想而知,我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呢?他全然没听到小菊姑娘的问话了。
通天猴见董子宁呆着不语,喝道:“你聋了吗?小菊姑姑在问你,为什么不答?”
小菊姑娘说:“侯总,你别吓坏了他。”她又问董子宁,“先生,你会不会医病治伤?”
董子宁见通天猴那般横蛮霸道,本想不理,但见小菊姑娘彬彬有礼地问,却难以拒绝了,便说:“一些无名肿毒,刀砍剑伤,在下也可医治。”
小菊姑娘大喜:“那太好了,我家老夫人患的正是无名肿毒。”她回头对通天猴说,“侯总,对这位先生不可怠慢了,我现在去回禀大爷,着大爷意下如何。”说完便离去。
通天猴怀疑地瞅着董子宁:“你真的能医无名肿毒?”
董子宁没好气地说:“在下说会医,并没说能妙手回春,包能医好。”
通天猴一瞪眼:“你敢在这里行骗,延误了我家老夫人的病,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董子宁冷笑一下:“你说得奇怪了,正所谓医得好,是病人福气,要是每个病人都能医好,世上也没有什么死人了。在下只能尽力为病人医治。医不好使死无葬身之地,世上哪有此理?看来你们比皇帝还利害,皇帝对医不好自己疾病的御医,只是砍头而已,而你却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其实人死了,有葬身之地也好,没葬身之地也罢,有什么所谓?”
通天猴叫董子宁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有小菊姑娘的一句话,他真想一掌就拍死了董子宁。也正在这时,小菊姑娘转回来了,向董子宁招手说:“先生,我家大爷有请,随我来吧。”
董子宁跟随小菊穿过一处小庭院,来到一座圆门,早有两位小丫环提着宫灯在等候了。其中一位问:“小菊姐姐,你快去吧,大爷等急了。”
小菊说:“大爷在哪里?”
“在东边的暖香阁内,他特地打发我们来接呢。”说话的小丫环在灯光下瞧了瞧董子宁,问:“小菊姐姐,就是这位郎中么?”
“就是他,快带路吧!”
董子宁随着她们走过一座曲桥,黑暗中隐隐可见四周景物,但见亭台楼阁处处,假山玲珑,修竹摇曳,其豪华富贵气派,几疑进了天宫。董子宁感到惊讶异常,难道这是一处王府的庄院么?一般人家哪有这等气势?
最后,董子宁在小菊的带领下,踏进了一种异常雅致的暖阁内。只见一色酸枝大理石的桌椅,在吊着的琉璃灯下,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华丽衣服,白底云靴,剑眉人鬟,目如朗星。董子宁不禁心下一怔:这又是武林中的一位高手,内功极为深厚,怪不得自己在前面与通天猴的对话,他亦听到了。要是自己的马真是他手下人阿寿的坐骑,那怎么办?
这位大爷目光如刃,看了董子宁一眼,略带失望地问:“先生能医无名肿毒么?”
童子宁一揖说:“若是无名肿毒,在下略省医治。”
“先生请坐,不知先生是家传或是拜在何位高人门下?”
董子宁老实地回答:“在下曾跟随徐神仙学医。”
大爷目光一闪,略带惊讶地问:“莫不是江湖上人称’ 三不医’的徐神仙?”
“正是他老人家。”
大爷一下站起,朝董子宁一揖:“原来是神医高徒,在不失敬了!”跟着他目光闪现一道疑问,“我听人家说,徐神仙不但医术盖世,武功也属一流,而阁下似乎不会武功……”
董子宁黯然地说:“在**质单薄,不能习武,仅学医而已。”
“原来这样。想来先生医术必定高明了,请随我进去看看家母之病。”
董子宁跟随他经过一处桂花飘香的小院。来到一座异常华贵的楼阁。阁中一张暖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两旁站着四位佩剑的俏丽丫环。老妇人一只小腿肿得象透明的水萝卜一样,面色苍白无血色,却仍目光炯炯,神态威严,她盯视了董子宁一眼,问大爷:“骥儿,是这位郎中吗?”
“是。”
“他能医好我这条腿?”
“母亲,他是三不医徐神仙的高徒哩!”
“哦!?老身倒要看看徐神仙门子弟子的医术是怎么的高明呢!”
大爷对董子宁赔礼说:“家母性格一向如此,望先生莫见怪。”
董子宁慌忙回礼说:“哪里,哪里,在下怎敢怪老夫人的?”他仔细观看了老妇人的脚肿处,心下暗暗大吃一惊:这无名肿毒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不由沉吟起来。
大爷关切地问:“先生,你看家母之腿,能不能医好?”
董子宁说:“大爷,老夫人之腿,恐怕不是无名肿毒,而是被某种极毒之毒物所咬的。”
“哦?是毒物?哪一种毒物?”
董子宁摇摇头:“我也一时看不出来。”
大爷着急起来:“能不能治好?”
“大爷,老夫人中毒,恐怕有好几天了吧?”
“有八、九天了,初时没有肿得这么厉害。”
“幸而老夫人内功精湛,运气将毒集中在一处,才免于一死哩。”
大爷大为惊讶:“先生不懂武功,何以看出家母内功精湛?”
老妇人也为之动容:“确如失生所说,看来先生颇懂武功的。”
“在下不过与武林人士多接触,医治的又是一些刀砍创伤,故此略懂一二。”
老妇人说:“先生既然看出病因,老身这条腿能不能保住呢?”
“在下先要知道是何种毒物所伤,才能对症医治。请问老夫人起病时,在何处坐过或走动?”
“老身一向深居此院,从没到过其他地方。”
小菊这时说:“老夫人,婢子记得在九天前的晚上,老夫人不是坐在桂花树下乘凉么?一回来,脚就肿起来了。”
董子宁忙说:“最好带在下去那桂花树下看看。”
小菊说:“先生,那桂花树就在这阁前的院子里。”
大爷命人马上点起火把,带董子宁到桂花树下察看。董子宁仔细观察了桂花树上下及树干、根部,没看出什么来,不由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围墙,拨开墙脚下的杂草,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洞口光滑异常,顿时喊道:“伤害老夫人的毒物,就在这洞内。大爷,你快命人挖开这洞,看看是什么毒物,在下便可对症下药了。”
小菊说:“我去叫人找把锄来。”
大爷说:“不用了!”说时,卷起衣袖,略一运气,五指如铁钩,迅疾插入围墙脚下的一块青石,一下连灰带土,挖了出来。
董子宁看得惊讶不已:这是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之一,“金钢指神功”,没有上乘的内功,练不到如此境地,难道这位大爷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一定神,连忙说:“大爷,请小心毒物伤人。”话没说完,只见一条不到半尺长的金蛇,疾如电闪,窜了出来。大爷骤发一掌,劲力极强,一下将金蛇击落变成一团肉饼,贴在围墙上。这又是少林寺的神功之一: “伏魔掌”,莫说一条小小的毒蛇,就是一颗坚硬异常的铁球,也会在这掌力下碎成粉末的。
董子宁骇然说:“大爷,你有这样一等的神功,恐怕在武林中罕遇敌手了。”
大爷一笑说:“我算什么,比起我二弟、三弟来,却逊色多了。”
小菊也在一旁边说,“我家二爷的剑术,可以说是打尽天下无敌手了。”
董子宁更是惊讶不已,暗想:怎么这样一等功夫的武林一家,在武林中不见传名的?
大爷问:“先生,你看这是什么毒蛇?”
“这是毒蛇之王,马鬃金蛇,蛇身虽小,剧毒无比。其行动无声,咬人毫无疼痛之感,但毒一发起来,便无药可救。幸而老夫人身怀绝技,内力深厚,才能逃脱大难。”
“先生,家母之腿……”
“大爷放心,在下既然知道是此毒物所伤,就可对症下药了。”
于是董子宁转回阁内,从行囊中提出药箱,取出两颗徐神仙特制的蛇药,请老夫人服下。又掏出银针,在老夫人腿上扎下了五支银针。老夫人和大爷看得惊奇不已,想不到这位不起眼的江湖郎中,认穴位竟然这样的准确无误,真不愧是三不医徐神仙的高徒。
董子宁说:“老夫人,在下要动手术了,若有疼痛,望老夫人忍耐一下。不过在下这几支银针,已起麻痹止痛作用,想来不会有多大疼痛。”
老夫人这时对董子宁已完全信服,微笑一下说:“先生请放心,老身虽然年过半百,一点疼痛,倒也忍受得了,请动手。”
董子宁从药箱中取出一把其薄如纸的利刃,划开伤处,挤出淤血,然后敷上药,包扎好。手术麻利,顶多半个时辰,便完全处理妥当,说:“老夫人放心,只要换上三次药,休养几天,老夫人的腿便完好如初,行动如常了。”
老夫人大喜:“难为先生了。”她对一旁的儿子说:“骥儿,你一定要好好款待先生,千万不可怠慢,最好能使先生留下来。”
“孩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