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这是?”此时正值正午,茅屋内一青年灰袍,五缕须发,头戴幞头,手持瓷碗,见碗中物,开言如此。对面一黑痩老叟,身着麻衣,满手龟裂,捋须笑道:“远客认不得吧!这是凉拌的苜蓿,山里人家没甚好招待的,怠慢远客了。”那灰袍青年,闻此言连忙摆手,笑道:“晚辈也是寒门出身,这苜蓿我自是认得,不过如今六月三伏,苜蓿已老,应该当作牧草了啊!”“远客不知,天天打仗,没一天消停的,别看这陇右大山,山高林密,一过兵马,那些野兽都跑了,小老儿一个猎户,山里没了野兽,又要躲着当兵的,弄口吃的不容易啊!前两年臂力还好的时候,还能猎猎鸟,去年翻沟,摔伤了左臂,弓是拉不开了。”“哦!老丈辛苦。”“辛苦谈不上,就是想闺女,年纪大了去不得。攒了五张土狼皮,给我女婿改了件皮衣,想给送去,都去不了。”“女婿不来拜岳丈,反倒岳丈要去送礼拜见他?这是什么规矩?”“山里人家穷,闺女嫁了个有田的兵户,出嫁没陪嫁啥好东西,怕去婆家受气啊!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也不知人家过的咋样?连个信都没。”“哦!三十年都没来看过,老丈年轻时没去找过?”“我那婆姨,年轻的时候生下娃娃死了,又没再续。怕人家笑咱闺女父母不全,就没去过。”“老丈,至明啊!”“我谈不上明白,就是不想拖累闺女罢了。远客看着像个有本事的,可否替我将这狼皮衣带去啊?”言讫转身,回去拿出个油纸包袱,那油纸明亮,一看平时就细心收着,青年一看道:“老丈,个人心意,晚辈不好效劳,不如老丈随我去一趟吧!”“这这这这,如何使得?”“就当偿老丈一碗苜蓿之情。”言罢,端起瓷碗,几口吃下,大嚼一番,吞入腹中。“远客,这么吃可是要肚子疼的。”“老丈,莫唤我远客了,叫我奉先就是。”正此时,听得门外马蹄铮铮,老叟出门观望,不多时转回急道:“远客快走,后院有一个菜窖,走走走。”“老丈这是如何?”“当兵的来了,肯定是来抢东西,抓兵丁的,你快去躲躲,我这周旋一下。”“哦!无妨,老丈随我出去吧!”
说完,拉着老叟迈步出门,却只见门外数骑,下马做礼道:“王上安康。”一将走来,黑甲,长枪躬身道:“先生,没事吧?”奉先一把扶起道:“子义,先生说了出来走走,能有什么事?”“二先生那挡不住啊!把博昊,骂了半晌,就让大家出来找先生了。”“有你们跟着,百姓见了害怕,我还是自己走走,能问的明白些,谨行那里先生去说,成du败后他是愈发的谨慎了。”“先生,今后出营还是带几个护卫。”“嗯!”这老叟一见,不知是什么阵势,只是呆呆的望着,奉先回身一看,低声谓子义道:“子义啊!派几个干练兵士,送这老丈去找闺女,体面一下用我的牛车送去,给纹银十两,绸布三匹,支会他女婿好生奉养,就说他是咱天策府主簿周朗的远房表亲。”“这这这这,辅国那里何时多出这么个亲戚?”“先生,吃了人家一碗苜蓿后多的。”“先生,您这是吃人家嘴短啊!”“是啊!”“先生,今后出营,怕博昊,云龙鲁莽,不若就带上末将,先生自己出来走,子义还是不放心。”“先生明白,今后挑两个有武艺的干练少年,权当琴童,道童,随侍先生左右就是。”“先生,这办法好,回去子义就给先生寻觅。”“这倒不急,子义啊!先生问你,陇山的草场大么?”“育马十万,不成问题。”“要是再克朱温河西三百里水草丰美之地,能育马多少?”“再加二十万铁骑。”“秦马如何?”“耐力不足。”“川马,滇马呢?”“耐力虽好,但身矮体娇,短兵相接,必然吃亏。”“李克用的鞑靼马呢?”“当今良马,远可奔袭千里,近能力战一日。相传吕布之赤兔,便是鞑靼马。”“还有比鞑靼马更胜一筹的良马么?”“大汉张骞带回的西域名马大宛马,亦叫汗血马,龙血马,此马才是绝世无双。相传前隋名将宇文成du就是气成此马。”“哦!此马有何不同?”“高两丈,步开丈余,千里袭敌不费吹灰之力,近战的爆发力也是极佳,先生,最浅显的,咱的士兵要是能骑在大宛马上,比他李克用的兵高半个身子,长槊一横,只叫他灰飞烟灭。”“哦!如此良驹现在唐土还有么?”“太宗之后,此马已然绝迹,放眼天下,只有西域大宛国还有了。”“哦!西域现在在吐蕃的手里,此事暂缓吧!”“先生,准备繁育良马,筹备骑兵了么?”“嗯!平原作战,没好马是不成的。”“先生,我军拥五关又有秦岭天堑,他们不可能来到咱关中平原啊!”“哦!”奉先随口应到,子义这里一停后道:“先生,是准备东出崤关么?”奉先停下脚步,捋须望天淡淡道:“子义,咱出的去么?”“能。”“王瑞援军,到了么?”“八万援军,已至陇山。”“为首的是?”“山岳,山老将军。王瑞一行在凤州感义军处。”“哦!”“先生。”“何事?”“王瑞我不愿复见,能否让子义休息一阵?”“才在陇山赶走李茂贞,现在正是建功之时子义要休息?”“大局已定,此时五王之战不过是在正式伐梁前的演习罢了,子义实在不愿再见王瑞,贾允之辈。”“子义,入王瑞军经历了几次大战啊?”“三次反击吐蕃,一次散关之战,一次长安之战。”“在我军呢?”“贵阳之战,南盘江之战,卑谬之战,伐蜀之战,陇山之战。”“嗯!子义现在愿见王瑞么?”“先生何意?”“前大唐征南军左路先锋,现大唐天策府下前将军,还怕见他一个外臣。”“先生明鉴,不是念及旧日之情,实是怕与其冲突碍先生大计。”“冲突?子义杀得了他?”“恐不能胜,但末将并不惧此贼。”“哎!”“先生何意?”“无何?只是感叹手无缚鸡之力,遇此猛虎恐有疏失啊!”“先生,末将在旁,不必把他太当回事。”“哦!子义,现在愿意见他了么?”“方才是末将糊涂,末将虽不敌此贼,但是保护先生周全还是能做到。”“嗯!若是子义和叔阳一起,几合可擒此人?”“五十合之内。”“要是李克用假子,李存孝呢?”“他二人,十合之内必见胜负。”“孰胜孰负?”“五五之数。”“这是为何?”“先生不知,这武无第二。此二人皆似楚霸王再世,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往往这种当世一流对阵,更容易分出胜负,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疏失,就是刀下亡魂。”“哦!子义,你我速速回营,稍后即可启程。”“先生,何行?”“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