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有御史参户部侍郎任大人治家不严,有受欺压的百姓寻到门前闹事,并以命相搏(那个大嗓门一头撞到门上的事自然是被御史描述得天花乱坠),希望圣人下旨严查,以正官风,消除百姓误会,云云。
皇上看向任梓华。
“任爱卿,可有此事?”
任梓华出列,躬身道:“回皇上,昨日确有百姓到任家别院门前闹事,京兆尹也派了差役到场。臣是下了衙才知道此事的。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请姚大人详说。”
京兆尹被提到名字,自是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昨日城西一处民宅确有百姓闹事,有一泼皮无赖一口咬定其同伴进了任家别院送货未曾出来,疑其已遭遇不测,故而在门口闹事欲要硬闯。巡捕房接到报案,自是遣人前往详查,却并未在别院中寻到所谓的送货郎,也未发现不明尸首。院中诸人皆已详查身份,并无可疑之处。
“倒是那泼皮无赖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劣迹斑斑,身上却突然多了几颗碎银,且又有人举报那泼皮前一日尚欠人酒钱,还欠了一些商贩的货银,债主们俱都去他家中抄过家什物件抵债,那泼皮其实是个家徒四壁的光棍儿,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京兆尹一口气说到这儿,顿了顿,缓口气,那御史却突然插话:“且不管那人哪里来的钱,下官且问姚大人一句:差役到达别院的时候,能确定别院没有人提前离开么?”
“这……”姚大人表示为难。捕快们倒没细问这些。
御史大人轻哼一声,“姚大人也许不知道吧?之前那别院中可是还有女眷的。”
任梓华额头青筋跳了跳。
有官员小小声说:“总不能怀疑是有人将那送货郎带走了吧?”声音不大,但是大部分人都听到了。至于是谁带走的,就很引人遐思了。
任梓华不动如山,面色冷静,并没有急于反驳。因为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落下话柄,倒不如静观其变。
看对方不吱声了,那莫姓御史感觉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气!他理直气壮地开口:“臣斗胆,烦请京兆尹详查这宗送货郎失踪案!并提审昨日在那别院的所有人。”
这招也忒歹毒了!明知有女眷在,还要让官府提审,岂不是要落任家的面子?
于是,大家就又都好奇,暗暗猜测,那任家的女眷究竟是哪一个。
任梓华却是轻笑一声:“怕是让莫大人失望了。昨日别院中除了家下人,就只有犬子在场。”
莫御史讥讽道:“任大人可是要欺君么?”
“回皇上,臣所言非虚。”任梓华面不改色。
莫御史却是不依不饶:“昨日沈侯家的车马,可是停在了你家别院前,车中下来一个小娘子,身高身形与你那未过门的儿媳仿佛。任大人这是打算隐瞒事实包庇么?”
众人隐隐明白这莫御史究竟想要干什么了!大家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上位者。
任梓华道:“昨日犬子去找了他媳妇——”
“下官记得,任大人家中儿郎尚无一人成亲,何来的儿媳?”
任梓华应答如流:“小儿顽劣,与其未婚妻在乡下一块长大,乡人多淳朴,只要订了亲,自然可以媳妇媳妇的唤上了,表示绝对不会退亲另娶。这是犬子对其未婚妻的一片挚爱之心,也表明了他的心意坚定不移。两人成就好事不过就在年前,莫大人不说恭喜他们,却步步紧逼欲要棒打鸳鸯,究竟所欲为何?”不待对方回话,又紧逼了一句,“莫不是莫大人家中有哪个小娘子看中犬子,欲要横刀夺爱?”
莫御史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驳斥道:“简直一派胡言!下官并未想要棒打鸳鸯,不过是秉着公事公办的原则,还任大人清白而已!”
众人听到这话,知道任大人是气狠了,这可是在含沙映射……宫中那一位?
皇上掀了掀眼帘,一旁侍候的大伴王海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任大人哟!你这可是撩着龙须了!
任梓华却是问心无愧,继续之前的话题:“至于莫大人说的昨日沈侯府家的车马停在别院一事,那不过是犬子去了沈家玩耍,乘坐他家马车回来而已。况且,那车马是直接驶进内院的,莫大人又是从何得知车上下来的是小娘子或者小公子?莫非莫大人还有千里眼不成?”
莫御史卡了卡,这下是真的找不到话反驳了。
皇上凉凉地说了一句:“那,就责京兆尹详查此案吧。”
王海挥了挥拂尘,宣布:“退朝——”
最后,京兆尹自然找到了所谓的丢了一名送货郎的某家杂货铺,那杂货铺掌柜说的失踪者身高体型年龄等基本情况与泼皮无赖提供的一致,又确定其的确是送货前往任家别院那条街道上的某户人家,只不过那一家一直等不到送货郎前来送货,后来又换了别家的东西。
之后又找到所谓的“目击证人”证实送货郎“的确是进了任家别院”,于是那杂货铺的掌柜就告状,找任家继续要人。而所谓的“失踪者的家人”也粉墨登场,跑到任家别院前披麻戴孝的哭天喊地!
京兆尹得了皇命,这一次搜查更彻底,几乎是掘地三尺!只要是能埋人的地方,都被他们雇人来深挖了个遍!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找到。
任安倒是提供了一个线索:“那一天,我在院子里玩耍,似乎听到赵家院子的方向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不若,这位大人和诸位捕快大哥,就去赵家查一查?”
他说的赵家,就是那个杂货铺掌柜提供的在他家铺子里下了订单结果没收到货品又另外买了的那家,跟任家别院的后门正好是斜对街。
赵家管事跳出来反对:“那送货郎又没进我家,凭什么要查我家?”
任安奇怪地看着他:“你说没进就没进啊?我还说你杀人了呢!”
“你血口喷人!”赵家管事气得脸都红了!
任安信誓旦旦地向京兆尹保证:“看他这么着急面赤的,肯定有问题!昨儿晚上我还听到他家似乎在用铁锹挖地呢!那铁锹撞击的声音可刺耳了!”
“胡言乱语!”赵家管事慢慢平静下来,冷笑道,“别不是任小公子做了亏心事,想要转移视线吧?”
任安白了他一眼。“谁做亏心事谁知道!你说你没做,你可敢让人去挖一挖?反正我家都翻遍了,清白得很!”不待对方反驳,又刺激道,“莫不是担心被人挖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出来?”
围观者中就有人怂恿,“既然人家怀疑你,你不就让他挖挖看,挖不到的,可不是他诬陷你家么!你还可以找他们当众赔礼道歉呢!”
赵家管事一听:也对!
于是同意了。
结果,这一挖,真的挖出问题来了!
赵家院子厨房前的空地下,真的埋了一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