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夜里,台风已然临近。狂风呼啦啦,伴随着横扫的雨点拍打着树木和房屋。木质的小屋咯吱作响,不知道能不能经受住台风的考验。唯一还算安稳的只有那些有坚固砖瓦和外廓围墙的大户,饶是如此,所有人还是窝在被窝里听着恐怖的呼啸声,心神不宁。
这还只是台风的前沿,真正的台风还没有来到。
这种天气,极少有人敢在外面荒郊野外活动。还敢出去的,只有亡命之徒。
对于大平县的百姓来说,这两天的天灾还算其次,要命的是人祸。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伙千人的盗匪,一举覆灭了县里的团练部队。在台州府派官兵到来前,大平县犹如一只剥光了衣服的无助女子,任凭盗匪的恣意蹂躏。盗匪选在台风来临前的两天行事,显然是算准了在如此糟糕的天气下,官兵根本来不及火速驰援。速战速决,能捞则捞,能抢则抢,胆大包天。
这些盗匪第一站劫掠了县库房,官银尽皆收走。而后一些有名有姓的乡绅土豪被如狼似虎的盗匪逐一光顾,不但财货一空,连稍有姿色的女眷也遭了殃,要么当场玩弄,要么掳走充当发泄工具。地主老财的院子被掘地三尺,数代埋藏下来的老底也被搜刮了去,老财们差点伤心的上吊自杀。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损失相对少一点。谁叫盗匪时间紧迫,不会浪费精力在这些没有油水的农民身上。不过没钱,劫色却在所难免。
在绵延的山体中,有一座极为普通的矮山,由于山顶上面有一口格外甘甜的山泉,传言喝了能延年益寿,当地人在山上修筑了一座灵泉寺供奉此泉,香火颇旺。而这灵泉寺原本的主持以及和尚们均被赶出了舒适的寺庙,盗匪将其鸠占鹊巢,做了藏污纳垢的临时落脚点,躲避着台风的肆虐。
后山的一大块地方,被开辟成了墓地,很多新旧坟头排列在那里。天很黑,要是仔细去看,发现很多穿着深色蓑衣的人影正鬼鬼祟祟的穿梭于坟头群里。明晃晃的刀刃、枪头在冷冽的寒风中凸显煞气。
这些人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的行进着。狂风一大,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风小点后又再次强行。浑身上下早就是污秽和湿漉。
“卢岱,你确定那些盗匪就在这灵泉寺里面?”朱总煜问道。声音随着风雨传到身边的男子身上,他气息有些不稳,毕竟之前刚刚受了刀伤,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执意前来,不为别的,就是来杀人,就是来为死掉的义兵兄弟报仇!
卢岱抹了把满是淤泥的脸,杀气从眼珠子里爆射出来,坚定道:“不会有错,这伙盗匪一千不到点,都蜗在寺庙里面。我的人暗中跟了他们一路,确定所有盗匪都在一起,想来是准备台风一过就从后山离开,逃往别县去。”
“好!”朱总煜冷笑,舔了舔嘴唇,道:“这伙人坏事做绝,今天就让他们偿命。”
卢岱一阵激动。他深深的看了眼身边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就是这个年轻人在自己九死一生的时候救下了他。否则卢岱早就死在了追杀他的五个盗匪骑兵手里。
在大为感激的同时,卢岱对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有着极大的疑惑。此人自称傅明,从江苏坐船逃难过来,如此借口却也说得过去,自从满清侵略南京后,江苏南下的大家大户如过江之鲫。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不愿做满清奴才的汉子。卢岱没有听说过傅明的名字实属正常,在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如果不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很少有出一州一府地界的。
卢岱疑惑的是这个傅明居然有近两百名忠心耿耿的家丁!傅明一声令下,这些家丁居然敢冒着巨大的风险与盗匪拼命,如此胆识可是丝毫不比自己的义兵差!
“难道他也是某一支义兵的首领,被清兵追缴下逃到此处的?”卢岱思忖着。
不管卢岱心里怎么想,朱总煜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在救下卢岱后,他已经知道了盗匪的些许底细。这可是近一千多穷凶极恶的歹徒!正常交手的话,自己这区区两百个不到的刚刚脱离农具和渔网的老百姓,直接就是对方塞牙缝的货色。
兵者,诡道也。
要想胜,必须出奇!
朱总煜和卢岱计划好了这次雨夜突击计划后,做好了准备。王全太老,张政有伤,媚娥是女流,尼堪是鞑靼俘虏,留下少量兵马照顾后,均躲在了卢岱家产下的一处秘密地点。同时,卢岱在别处准备的一些兵器,也被用来武装自己仅存的力量。
“卢岱收拢残兵五十,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地仅仅招募了三四十个壮丁。加上我带来的人员,加起来还是不到三百个。今天晚上能不能成功,全看天意了。”朱总煜看了会乌漆墨黑的天,默默念叨了一声菩萨保佑。至于哪尊菩萨,朱总煜自己也不知道。
一行人艰难的跋涉着。说来山体并不高,但要在风雨中攀爬还得时刻小心摇晃的树枝以及随时可能滑落的泥土石块,前进速度更加的缓慢。更何况朱总煜为了让手下不至于一下子用光力气,速度又刻意控制着。
朱总煜的身子骨经过了船上的锻炼后,已经比之前结实了不少。但还是感到气喘吁吁,力有不迨。倒是亏了王二这傻大个,看谁没力气了就从后面推上一把。
一直到后半夜,众人才来到灵泉寺不远处的树林后。
到了第二天真正的台风就要入境,那个时候人也会被风吹掉。因此行动,只有今天晚上这一次机会!
“王二,传令下去,原地休息一刻钟。然后……杀进去!”朱总煜眼神刚毅。
“嘿嘿嘿,少爷,俺手痒了。”王二嗜血的摩擦着手掌。王二性格已经越来越暴躁,朱总煜看在眼里,虽然感觉任其发展下去有些不妥,但现在也确实需要这样冲锋陷阵的猛将。
在王二的传令进行时,灵泉寺里,一干盗匪们绝大部分已经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危险的临近。
奉命守备寺庙后门的八个盗匪早早的龟缩在离后门十多步远的一间小屋子里,烤火取暖,根本没有安分待命的意思。
不光是他们,几乎所有的盗匪都沉浸在放松中。宝殿和各处休息的房间内密密麻麻的躺着盗匪,一手抓着抢来的金银,一手搂着不着片缕的年轻女子,想着如何花钱喝酒的美梦,酣然入睡。
谁也不认为现在这鬼天气除了马王爷还会有人来找上门。
唯一心神不宁的恐怕就是那位蒙面首领了。他一个人独享主持的卧室,不用和浑身臭气的恶汉挤在一起。只有在嫡系人马或者是独处一室的时候他才会摘下灰色的粗布。
此时此刻,他露出了真容。一条长长的刀疤横穿半张中年冷酷的脸上,眼神毒辣而犀利。昏暗的油灯下,擦拭着一把宝剑,端起一小杯酒水一饮而尽,头晕晕沉沉的,颇有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的味道。只可惜这是故意装出来的意境。本质上,他还是个老粗。
“追杀卢岱的五个好手居然一个也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了人命。啧啧,这卢岱虽然骁勇,但手下人马被我一网打尽,基本掀不起大浪,逃了就逃了吧。”刀疤首领如此想着,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感到不踏实,似乎有野兽盯着他一般让他浑身难受。
“大平县已经没有威胁到我的武装力量。而台州府的官兵要等台风过去后才会慢吞吞的出发,那时候老子早就带人跑了。呵呵,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多了,杞人忧天吧。”他摇了摇头,继续喝着闷酒,顿觉有了色心,旋即命人抓一个白净女子过来败火。
一刻钟后,后门的围墙上快速的摸进来十多个人影。迅速打开了门栓。
呼呼,风雨瞬间灌入寺庙的后院。
“咦,门怎么开了?”看守的盗匪一惊,不情愿的从干燥温暖的窝里挪动屁股出来看个究竟。刚冒出个头,唰,一柄银枪贯穿头颅,电光火石间结果了他的性命。
“啊!你们什么人!”剩下的七个盗匪大惊失色。
“通通宰了!”王二拔出银枪,夹在咯吱窝里,另一只手握紧长刀,猛虎般突入狭窄的屋子,见人就砍。
他带领的几个手下本是农民,没怎么杀过人,不过将是兵的胆,见到王二如此生猛,加上对盗匪的仇恨,心底里的野性开始发作。跟着挥舞起手里的刀枪,一时间血光横飞,七个盗匪几乎来不及抵抗一二就横尸当场。
农民开了荤,浑身颤抖着。有害怕,也有兴奋。
王二哈哈大笑,冲后门手一挥,大喊:“杀啊!”
“杀啊!”
“杀啊!”
……
喊杀大震,朱总煜和卢岱带队,不到三百人的人马蜂拥而入。
房间各处的盗匪立马打了个激灵,屁滚尿流的从地上、床上、女人肚子上爬起来,朱总煜他们已经杀了进来。脑子里昏昏沉沉还没有从睡梦中彻底回过神来就被人一刀砍掉了脖子。
喊声从门外的各处传来,紧接着惨叫声迭起,女人发疯般的凄厉喊叫。盗匪们想要爬起来,被挤在一起的同伴踩在地上,混乱大作,更要命的是想要拿个武器,发现手上都是金银珠宝,而刀枪都在门外挂着呢。
猝不及防下,朱总煜等人如同进了羊群的饿狼,杀红了眼。仅仅一会儿,百多个盗匪惨死当场。
“敌袭,敌袭!”
刀疤首领震惊的从卧室破门而出,拔剑胡乱的一通挥舞,杀死了一个义兵,狰狞的大吼:“妈的,敢来偷袭你天王老子,哪个不要命的报上命来!”
王二一听,眼睛大亮,是个厉害角色,旋即两步并着一步冲了过去,大叫:“你爷爷王二在此,拿命来!”
盗匪毕竟人数优势,在慌乱和死伤后,渐渐稳住了局面。没有和一般的盗匪那帮一触即溃。
几十柄鸟铳被扛了出来,瞄准朱总煜等人立马开火。
哑火了!
朱总煜嘴角一弯:“要的就是这个潮湿到软蛋烂的天气,压根点不着火!”
义兵们在杀了第一个人后就已经从普通百姓蜕变成了合格的士兵,恐惧不适消退后,此刻在朱总煜的指挥下,屠刀举起,疯狂的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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