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道人是华山纯阳派门下弟子,姓李,名修远。纯阳乃当世道家大派,供奉的乃是道家三清祖师。掌门李无忧,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人称“无忧真人”。这李修远乃是“无忧真人”亲传弟子,剑法内功皆是不俗,偏偏又心地善良,习得一手好医术。与人交手从不肯轻易伤人,即便大奸大恶之徒,也只是废其武功,极少取人性命。故而三十不到,就在江湖上挣下极大名声,江湖人称“回春剑”。
忽然左边有一个粗豪的声音笑道:“你们这些没卵子的怂货,只知道欺软怕硬!哪里是个爷们!”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左边桌上的一个壮汉。此人身着黑色缎袍,腰间胡乱系着一根锦绳,胸前背后依稀可见白色点点盐花;豹头环眼,右额上斜斜印着一条刀疤,兀自不住跳动。那壮汉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道人面前说道:“老道!你说你从江北来,一路看到都是要饭的,可是当真?”
道人答道:“是真是假,过江一看就知,平白无故,我骗你何用?”
壮汉闻言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恨恨骂道,“他奶奶的!我就说这个皇帝是个狗皇帝,无端端的要来扬州看这什么鸟花,挖这什么鸟运河;把大家伙都抓去当差,弄得天下人都没了饭吃。惹火了老子今晚就去这什么鸟观一把火烧了这鸟花,断了这狗皇帝的念想,也算是为天下人留了条活路!”
不待这人说完,众人齐齐扯住这大汉,正要劝告;早有店家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门口,左右观望一阵,转身赔笑到:“这位大哥,慎言!慎言!须知出门在外,万事皆要小心。这外面人多眼杂,似大哥这般口无遮拦,若是吃上官司不说,连累了大伙儿可就不妙了。”
这大汉还待叫骂,身边又站起一人,身材甚是魁伟,身穿一件青色长袍;浓眉大眼,面色紫红,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不怒自威;一把将其按住喝道:“贤弟吃酒便是,休得胡言!”然后四面一转,团团抱了一拳,笑言道;“在下兄弟二人本是外地商贩,初到贵地。我这兄弟吃醉了酒,胡言乱语,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说话间,青衣汉子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张口唤道,“店家,多烫几壶好酒,每桌且上一壶。再切上十斤酱牛肉,十斤熟猪蹄,分开上了。”
不多时间,酒菜便已上来。青衣大汉捉了桌上酒壶,对先前叫嚷的汉子说道:“仔细吃酒,莫要言语。”转身走到道人满满倒了一杯说道:“道长莫怪,我这兄弟是个粗人。”
道人笑道:“无妨,无妨。”
青衣大汉这又走到说书老者桌前倒上一杯说道,“适才我兄弟不知礼数,惊扰了老人家,特来陪个不是。”
老者连连摇手,说道:“岂敢,岂敢。”
青衣汉子又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老人家。还请指点一二。”
老者慌忙稽首道:“客官折杀老朽了,指点是决计不敢的。但有所知,绝不虚言。”
青衣汉子出言道:“刚才听老人家说道这琼花观,不知距离此地多远,如何走法?”
老者闻言大惊:“客官啊,莫怪老朽多言,趁早断了这念头。这琼花观可不是等闲人等可以去的。现如今这琼花观已有官兵把守,莫说去这琼花观里看花,就是想要靠近琼花观远远望上一眼,也是千难万难了。”
青衣汉子笑道;“老人家多心了,我等兄弟走南闯北,就爱看个稀奇物事。这扬州还是第一次来,刚才听老人家说道这铁树琼花的种种神奇之处,不免心中好奇,就想看个究竟,倒叫老人家见笑了。”
老者闻听此言,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无妨无妨。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这琼花观中,虽不是龙潭虎穴,眼下这光景,还是不去为妙,免得白白送了性命。”
听得老者如此言语,先前叫骂的汉子禁不住冷哼了两声,正要出声。青衣汉子回头将眼一瞪,说道;“贤弟莫非忘了家中的规矩了?”
先前叫骂的汉子闻言不禁脸上一红,低声道:“大哥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
经此一打岔,青衣汉子再也不再向老者打探问话,只是和大家谈笑吃酒,说些江湖趣事。不多时,一壶酒便喝个干净。青衣汉子把旁边壮汉一扯,站起身来笑道:“店家,叨扰了。”说话便出门而去。
出得门来不远,先前叫骂的壮汉便对青衣汉子说道:“大哥如何不问了,这琼花观还没着落呢?”
青衣汉子也不答话,只是信步向前,越走越急。那壮汉见此情景,急忙追了上去,急声说道:“大哥难道忘了,我等兄弟结义为的是甚么。那狗皇帝鱼肉百姓,大伙儿过的生不如死。大哥若是怕了,兄弟我一人独自前去烧了这祸根,绝不连累自家兄弟!”
青衣汉子闻言转过身来,低低喝了一声;“贤弟快些住口!不是我要说你,才来时我们说得好好的,在外一切依我,这才带你出门。你这急躁性子,若不改上一改,迟早要坏大事。何况你我兄弟还有要事在身,像你这般满大街嚷嚷,如何成事!”
这兄弟二人不是寻常人物,那着青衣的大汉姓熊,名阔海,江湖人称“紫面天王”,在江淮绿林道上赫赫有名。先前叫骂的汉子姓伍,名天锡,乃是雄阔海的结义兄弟。兄弟二人都是江淮一带有名的私盐巨枭。
兄弟二人一路匆匆疾行,不一会便出得城来。城外早有数人在此牵马等候,二人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一行人往东疾驰而去。
不过盏茶光景,便来到一所庄院面前,门前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绣着“快活庄”三个大字。未及大门,就有数人远远迎了过来,一行人翻身下马,熊阔海高声说道:“兄弟太湖熊阔海,前来赴宴。”早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迎上前来,笑道:“原来是太湖熊当家到了,快请里边请。”熊阔海一抱拳说道:“不敢当,还请里边带路。”
转过三四个院门,眼前豁然一开,带路管事模样的人笑道;“熊当家的到了,前面大厅就是。”
熊阔海二人走上前去,大厅中早已排开三四十桌,百十来个汉子正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拍着桌子狂呼乱叫。厅前正中空地上,两个身影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其中一人手执单刀,四处游走,另外一人舞动一根硕大狼牙铁棒,狂呼进击。单刀轻盈,狼牙沉重,是以单刀大汉并不硬接,只是一味游走,寻找破绽。狼牙大汉看似狂风暴雨,但吃亏在狼牙棒太重。不一会便气息变重,似有不支迹象。
狼牙大汉瞅空将棒一收,跳在一旁大骂道:“姓马的,你他妈还是个爷们么?难道你的力气都使到你老婆身上去了么?连接老子一棒的劲都没有了?还是你老婆没同意,你连刀都不敢使?”骂完哈哈大笑。
场中恶斗二人皆是熊阔海的旧识。这使狼牙棒的大汉姓王名钟,一身蛮力,江湖人称“王夜叉”,是个独行大盗。单刀汉子姓马名奎,江湖人称“没尾蛟”,他老婆姓花,江湖人称“花面蛟”。夫妻二人水上功夫极为了得。马奎原是入赘上门,极为惧内,事事都由老婆做主,偏偏他又极好面子,在外从不漏半点风声。江湖上朋友大多知晓这个缘故,一般都不点破。
厅上众人都是三山五岳的江湖豪杰,大家在江湖上行走,难免有些过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乃是常事。只是王马二人不久前刚结下梁子,一经见面,自是没有什么好颜色,双方不免叫骂几句,再禁不住众人言语之中一阵挑逗,立时就下场恶斗起来。
那单刀汉子听得狼牙大汉大骂揭短,顿时气急败坏,右臂一抖,挽出一个大大的刀花,直取狼牙大汉的前胸。狼牙大汉见势大喝一声:“来的好!”举起狼牙大棒,也不闪躲,一记“直捣黄龙”直扑过去。单刀汉子见对方来的凶猛,将身一挫,左脚跨出一大步,右臂兜了一个大圈,反手一磕,单刀直取狼牙大汉后背。这一下变招高明之极,狼牙大汉扑得太猛,收势不住,想要转身已是不及,后背“噗”的一下,已中了对方一刀。狼牙大汉大吼一声,也不避让,不待对方变招,索性丢开狼牙棒,双手一式“罗汉抱钟”将单刀汉子反手紧紧抱住,往地上一滚,乱打起来。
这一下变故促生,众人都看得呆了,竟忘了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