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颍02
工作步入了正规,生活有条不紊地展开,日子水一样流过。下午,自习课,张小兵站在走廊里,透过后窗户往里看,同学们静静地自习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玩耍,没有人睡觉……张小兵很满足,像一位老农,守望着一片长势极好的绿玉米,他很幸福。村寨里有经验的老农说,夏天的晚上,如果一个人静静地蹲到玉米地边上,都会听到玉米生长的尖叫声。张小兵感觉着此刻他仿佛幻化成了一位老农,正蹲在玉米地头听玉米们成长的尖叫呢,月光皎洁,烟头明灭,四周寂静,一派天籁。享受着幸福,张小兵决定不再到教室里面转悠,回屋去备课改作业。正欲转身走的时候,张佳佳从课桌上抬起头来,舒展颈项,活络筋骨,劳累当中的放松调整,不经意之中,看到了从后窗户外面向里观看的班主任,不好意思地对张小兵笑了笑。张小兵也对张佳佳笑了笑,班主任善意的笑,微风轻抚,无声胜有声,和谐静美。张佳佳埋头学习,张小兵转身下楼。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张小兵想,看起来班级开展的学习活动收到成效了啊,张佳佳为这事功不可没,瞬间,一株挺拔俊秀的绿玉米闪亮摇曳在眼前。班级几十个男女生中,张佳佳无疑是最出色的其中之一。可能同学们认为张佳佳出色是因为家庭条件好吃的好穿的好人长的好还爱表现,有一个在大梁市铁路局工作的好爸爸,张小兵却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看到了张佳佳营养的均衡家庭土壤的丰富,别的学生享受的都是农家肥,张佳佳享受的是复合肥,既有农耕文明的传统,又有城市文明的现代,无怪她要出类拔萃青翠欲滴了。
下楼,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书本,还没沉浸进去呢,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张小兵响应着,打开门,是刘跃争和孙勇军。刘跃争问:“刚才你干啥去啦?”
“自习课,上班看了看。”张小兵说。
说着话,三人来到了里面。刘跃争和孙勇军坐到床边上,张小兵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转身他俩,支起一副侃吹的架势。刘跃争说:“勇军发现了一条寻找刺激的好办法。”
“啥好办法啊?”张小兵兴趣询问。
“闹花媳妇。”孙勇军说。
“啥呀?”张小兵不理解。
“补课哩。”刘跃争笑说。
孙勇军说:“简而言之,就是上校园里那些年轻住户家,把他们的媳妇闹一闹。”
“这叫嘛闹啥花媳妇呀?一群老媳妇!有意思吗?”张小兵学从孙勇军哪里听来的津门话,操持津门幽默道。
“玩耍哩吗。”孙勇军说。
“程浩博知道吗?”张小兵又问。
“他还不知道。”刘跃争说。
“哪,把他喊下来,给他说说。”张小兵提议。
“干脆这样吧,咱把战场转移到他住室,搁他哪儿喷。”刘跃争说。
“中!”孙勇军同意。
于是,三个人,出得屋来,上楼。
事情起源于前几天的一次打篮球。四个人,一边在学校简易的操场上散漫地玩耍着篮球,投着篮,一边闲话着。话题遂着落在眼前的玩耍上,然后从眼前荡漾开去。刘跃争说,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操场还是那个操场,一块儿平整地,几架篮球架,几张水泥乒乓球案子。乒乓球,国球,张小兵说,为啥乒乓球是国球,就是因为乒乓球太普及,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凡有学校处,必有几张乒乓球案子。要是中国足球也像乒乓球这样,从娃娃做起,从民间做起,每所小学都配置一个足球场,哪中国足球早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孙勇军说,像咱们,哪个不是到了大学,才开始接触到足球的。三大球中,中国老百姓恐怕最熟悉的要数篮球了,看懂比赛的人也最多,其它的排球和足球,有的人连看懂都看不懂,排球还好些,中国女排,五连冠,为国争了光,也引起了老百姓们的兴趣,至于足球,那就惨了,程浩博说。足球也就辽宁和广东好些,其它的都不行,张小兵说。哎——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孙勇军说,中国这么多人,不要说几个省了,就是一个省份敢集中发展一球,也抵住有的一个小国了,那样中国三大球早已经腾飞了。你这是建设体育特区呢,刘跃争双手在地上交互地拍打着篮球,玩弄幽默。程浩博说,你这还是竞技的思想比学赶帮超的思想,权宜之计,与民间体育群众体育全民体育的精神相违背,要是像你这样搞,不公平。篮球在手,张小兵随意地怕打着说,甭说书眼掉泪替古人担忧了,也甭位卑不敢忘忧国了,咸吃萝卜淡操心。孙勇军说,不操咸心你让淡弄啥呢,吃饭上课睡觉,睡觉吃饭上课,没啥意思。张小兵说,无所谓有意思,也无所谓无意思,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刘跃争说,一天等于一百年,一百年等于一天。程浩博笑说,小时候听民间故事,说天上才一天人间已三年,长话短说,剪短截说,说的就是这种状况,时间的麻木拖沓,生活的无聊重复,尘世多虚无,天堂最幸福。酒鬼心中的共产主义是水管一开哗啦啦往外流酒,小孩心中的天堂是天天都过节,为啥人要创设那么多节日呢,节日是人与时间的媾和,是人在时间身上寻求的一种刺激,张小兵说。刺激?干教育,有什么刺激啊?孙勇军问,奋力一跃,把球远远地投向了篮板。
三个人来到楼上,敲开浩博门,进来坐下,孙勇军细说从头。程浩博位置可否,而是问孙勇军:“你咋想起来这样玩耍呢?”
孙勇军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起来的,校园里见到万喜峰和他的老婆孟金环,成双成对的样子,相依相伴美好的样子,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有一种闹洞房的冲动,给跃争一说,他也认为这主意可行,玩耍吗,没啥大不了的!”
“是不是万喜峰和你一个大学毕业,是你的师兄,你情感上太亲近,又无法表达,才想出来这么一个鬼主意的?”张小兵问。
“可能吧。”孙勇军说。
“没跟上,补补课。”刘跃争笑说。
“闹闹也好,听听他们的故事,看看万喜峰是怎么把这个美人儿弄到手的。”程浩博微笑着说。
见程浩博也同意了,张小兵说:“也好,刺激刺激,破破沉闷,省得整天吃饭上课睡觉。”说着话,眼睛不经意地超程浩博的办公桌上一看,上面摊放的是大学教材。张小兵惊诧了,说道:“你怎么看起大学教材来了呢!这于你当中学老师有啥用?”
张小兵的惊诧引起了刘跃争和孙勇军的观看。孙勇军坐的离桌子远,他屁股离开了床,身子虽然屈蹲着,但脖子长抻着,鸭一样朝桌子上看。程浩博笑笑,淡淡说:“我准备考研呢。”
话语平淡,不啻惊雷。孙勇军说道:“我说么,没事没啥的怎会学习起大学教材。”
张小兵赞曰:“你志气,竟想到考研!”
刘跃争说:“也只有你,本科,考研不耽误事儿,像我们三个专科蛋子,想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程浩博苦笑说:“我考研,也是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要不是想着和女朋友在一起,说啥我也不去费这劲儿呢。”
又是一阵滚雷。刘跃争说:“人考研是为了改变命运追求事业,你考研是为了和女朋友在一起,你女朋友在读研究生吗?”
“没有。”程浩博说:“她在师大附中教地理。”
“你们是师大同学?”孙勇军问。
“是。”程浩博答。
“讲讲!讲讲你和你女朋友的事儿,讲讲你大学的风花雪月!”孙勇军提议。
“别光让我一个人讲。”程浩博说:“咱都讲讲,讲讲自己大学时代的爱情。”
“我大学时代没有谈过恋爱,要讲也只有你们三个人讲喽。”孙勇军说,看着三个人。
张小兵肉颤了颤,强硬说:“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你?”刘跃争看着张小兵。
张小兵争辩说:“我那哪是谈恋爱啊!”
“是不是不要紧,看起来你有心仪的人。”孙勇军说:“说出来,让哥儿们给你评判评判,看是不是谈恋爱。”
张小兵坚持说:“我那肯定不叫谈恋爱。”
孙勇军退而求其次:“就算你不是谈恋爱,说出来咋了,玩儿吗。”
张小兵说:“刚才还说谈大学时代的风花雪月呢,现在又说不是也要说,你让我怎么说嘛?”说到这里,突然来了智慧,变赌气为玩笑说:“若你们真要让我说,我可要编了,跃争知道,我可很会编的,那时在寝室里,我编的假的跟真的一样,比真的还要真,把寝室里几个哥儿们都给哄骗了。”
“算了,真没有就算了,也不能揪住你不放。”程浩博说道,然后又对跃争说:“跃争,咱俩讲吧!”
“咱俩讲就咱俩讲。”刘跃争回答说。
张小兵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感觉到自己虽然脸上没什么显示,但身上已经汗津津的了。
“唉——”长叹一声,程浩博说道:“现在想想,跟一场梦一样。我根本没想到会在大学时代谈一场恋爱,咱一个泥腿子的后代进城读大学,哪里会想到要谈一场恋爱啊!可恋爱来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都挡不住,不但一切都挡不住,现在想想,事后回忆,一切似乎都成了恋爱的帮凶,不,帮爱,咋就那么寸呢,时间、地点、人物,事情说展开就展开了。”
三个人都在静静地听着,没有吭声。话语如河,开始的流淌稍显艰难,故事如火,最初的燃烧总是微弱。流淌需要时间,燃烧需要过程。聆听是等待,是助力,是聆听者给予讲述着的鼓励和信任。
程浩博说:“事情是从几张饭票开始的。”
如阵刺心,张小兵的心里一阵疼痛。他想到了晋慧敏,想到了晋慧敏把多余的饭票和菜票给他吃的事情……陡然一时恍惚。
“大一下学期,学校一号餐厅旁边新开设了一家小食堂,专卖兰州拉面,名字就叫做‘兰州拉面’。对于我们这些中原人来说,兰州拉面当时校园里也算得上是新鲜事物了,对于新鲜事物大学生都是很乐意接受的,吃也不例外。有同学眼尖,面馆一开业,就给发现了,去吃,吃回来后喷,说正宗地道,面好汤好声音也好。人家眼尖,咱嘴馋,听说好吃,就去买吃。站在长长的队伍里面,手持饭盒,我一边着急地等待着,一边耐心地欣赏着。距离太远,拉面的香味儿我还没闻到,但我已听到了一口正宗的兰州话。”说到这里,程浩博笑了:“爱屋及乌,馋面及人,我不知道正宗的兰州话是怎么说的,那是我第一次听兰州话,我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一口正宗的兰州话。那口正宗的兰州话一听就是从一个妙龄少女嘴里发出的,莺歌燕语,等待的过程中,我忍不住都动起了坏心思,心想那些****的眼尖的同学,到底是被兰州拉面吸引了呢,还是被拉面馆里美丽的少女吸引了呢,说什么面好汤好声音也好,恐怕是三好合一好,人好吧。等待着,挪动着,我闻到了拉面的气息,我踮起脚尖都能看到了传说中的拉面女郎,果真不欺余,是一个美丽少女,穿一身民族服装。她那一身民族服装,在我们汉地的大学校园里,鹤立鸡群,别具一格。我开始准备我的买食了,手往口袋里一摸,我慌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馋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忘记了拿饭票和菜票了。怎么会忘记呢?我记得买前还特意用手在口袋外面拍了拍呢,感觉到饭票和菜票的存在,才来了呢,真日怪。上掏掏,下掏掏,里掏掏,外掏掏,没有,我失望了,我绝望了,我很懊恼,我把懊恼强压在胸膛里,外人面前保持着我的风度,准备离开。可离开我又不甘心,东瞅瞅,西看看,环头四顾,绝望中寻找着希望,企图发现出一个熟人来,向他们先借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熟人找时方恨无,距离越来越近了,我越来越不能忍受了,就在我准备放弃时,一个身影,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边过来了,看到她,我一阵欣喜,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在这边大声呼喊说:同桌!白麦净!白麦净!同桌!”
“你女朋友是白麦净吧?”趁程浩博喘气的当儿,孙勇军问。
“是。”程浩博说。
“操!我还当是拉面女郎呢。”孙勇军说。
“一听,你也是个吃货。”刘跃争笑话孙勇军。
张小兵补充说:“眼尖一族。”
“食色,性也,再高雅的人,不都也得吃喝吗,听听浩博谈的,风花雪月也离不开吃吃喝喝。”孙勇军辩解说。
张小兵又想到了他和晋慧敏,他甚至想到了遥控器和荧光屏……感觉孙勇军的辩解,道出了一些本真。
刘跃争发挥说:“小时候看美女,感觉到太美了,根本没想到她们也会屙屎放屁。”
“说我是吃货,你这一听,不是吃货,是情种。”来而不往非礼也,孙勇军还了一个笑话给刘跃争。
“情种也是吃货,有人吃食,有人吃色。”张小兵给玩笑推波助澜。
“纸上吃来终是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程浩博再次运用他活用成语和诗词的本领,玩笑说,又接着说:“现在给你们说起这些,我才猛然意识到这是我宝贵的财富和幸福的回忆,可是我却不能详细给你们描述白麦净借给我饭票菜票的情景,草草,我只能用两个字‘草草’来概括。”
“你的兴趣都在拉面上。”孙勇军说。
“可能。”程浩博说:“等到回到教室,再坐到一起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饭票和菜票递给白麦净说,同桌还你。白麦净一愣,旋即笑说,不要了,给你你吃吧。我玩笑说,你要不要,我可真留下了啊。白麦净说,你留下吧,当初借给你就没准备让你还。我说,还是给你吧,借了就还,再借不难,省得我再问你借时你想着我光借不还,不再借给我。白麦净笑说,那哪能呢。我说,就是不能,你也不能这样惯我,惯坏了,我月月饭票菜票不够吃了问你借。白麦净笑了,歪头想了想,突然很坚决地对我说,这样吧,你也不用问我借了,每月我的饭票菜票也吃不完,多余的送给你。我没想到白麦净会这么说,她的话吓了我一跳,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问道,真的吗。真的,白麦净说,看定我的双眼。我从白麦净的眼里看到了肯定,我高兴了,乐得都想蹦起来,但我很快就冷静了,对她说,你就是给我,我也不能要,你这礼物太重了。白麦净笑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饭票菜票是学校给的,我这等于帮助国家微观调控了。我说,同桌,你太伟大了,你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白麦净笑说,你不用感谢我,记住我的伟大就行。我说,我不但要记住你的伟大,我还要记住我们学校以及我们祖国的伟大。”
程浩博嘴里的白麦净,再一次使张小兵想到了晋慧敏。疼痛过后,他的心田秋雨淅沥。
“我在再三的确认中把掏出来的饭票和菜票又装回到了口袋。我原以为白麦净说每月把吃不完的饭票和菜票送给我,是一句话,当不得真的。可她是认真的,真的把每月自己吃不完的饭票和菜票送给我。第一个月过去了,我感到不好意思,第二个月也过去了,我感到不好意思,第三个月过去了,我感到不好意思,事不过三,不好意思累积起来,我做了一个愚蠢的举动,把白麦净送给我的饭票菜票折合成钱,装在一个印有我们师大校门的信封里,送给她又不好意思,偷偷搁在她的书包里。结果惹得白麦净很不高兴,她的这次不高兴我记忆深刻,这是我们交往以来她最不高兴最野蛮的一次。发现后,白麦净拿着信封问我,同桌,是不是你搁的。我想否认,又耐不住她的眼神,只好说是。白麦净说,要么你收回去,要么我给它撕掉,你选择。我玩赖皮,嬉笑着不想拿。白麦净动手就撕,惊得我赶忙讨饶,从她手里接过信封。白麦净野蛮地对我说,同桌,我警告你,你往后再做这种事,直接点,不要偷偷摸摸的。我点头,诺诺。”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爱她?”身陷往事,程浩博喃喃。他在喃喃状态里继续讲述:“一年过去了,转眼到了大三,我和白麦净哥儿们相处着,每一回哥儿们般相处,都换回我私下里每一次女人般品味,白麦净,好女孩儿呢,人长得干净,心灵也美丽,别人的美都有法说,白麦净的美没法说,其它的美都有法说,干净的美没法说,图画中的白有法说,白纸上的白无法说。白麦净太干净了,干净得我一有那个想法都感觉到肮脏,都赶紧怕被人看见似的把它急急扼杀在摇篮里,可我是一个男人,我挡不住自己有那种想法,好在白麦净太干净了,我的那些肮脏的想法都在她的干净里一一化解了,也并不感觉到多么的憋屈多么的难受,对!是化解,我刚才说的我对我肮脏的扼杀是谬误,我哪有那本事啊,我的肮脏都是被白麦净的干净化解了。”
“听你把白麦净说得,啧啧!”刘跃争说:“都不会屙屎放屁了。”
“滚你!”程浩博说。
“人家的女朋友是花,你的女朋友像观音是菩萨。”张小兵由衷说。
“这还差不多。”程浩博满意道。
“哪,观音是怎么下凡化身为你的女朋友了呢?”孙勇军问。
“这还得从粮票说起。”程浩博笑笑,说:“大三那年冬天,中文系有个老留校生,以老木的笔名,在校报副刊上发表过一篇短篇小说《饭票情书》,在同学们中间引起反响,互相传阅,一为师大生活的真实,二为那时爱情的纯真。小说内容大概这样,一天,同桌风递给岩一张饭票,对他说,同桌,早上吃饭时得到一张饭票,给你的,你看看。岩接过来看。那是一张白色的放票,塑料质,正面标有‘贰两’字样,背面被人用红色圆珠笔写上了这么一句话:岩,我喜欢你!旁边还画了一颗心。岩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张饭票,感动,激动,他翻看着,问风,这是谁写的。风说,我不知道,我早上买饭时大师傅找零给我的。岩端详着那几个字儿,隶书,问风,要是你得到这样一张饭票,你会怎么办。我会好好珍藏,风说。不是,岩说,我是问你,不想知道这是谁写的。我一定会努力寻找的,风说。岩开始了努力的寻找,可没有任何结果,茫茫人海,大海捞针,哪里知道是谁写的呢。岩在寻找发现中看到了岚,岩的眼睛一亮,他发现自己暗恋岚已经好久好久,寻找发现好似梦中听到的一句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找不到爱你的人,找个你爱的人也可以啊。于是,比葫芦画瓢,岩也拿出一张贰两师大饭票,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在白色塑料饭票背面精心制作自己的‘情书’,先用红色圆珠笔写上字儿,画出心形图案,再用蓝色钢笔在字儿和心形图案上面雕刻,最后再用红色圆珠笔着色。岩本来想写‘岚,我喜欢你!’的,又想自己是男生,干脆直接点,于是写了:岚,我爱你!字体用的是楷书,柳公权体,他最擅长的。岩本来是打算吃饭时把这张饭票花出去的,让其流通,在流通中跑到岚的手里,可他担心,担心这样儿的流通会不会随心如愿,急中生智,岩想干脆直接送给岚得了,就说是打饭时大师傅找零的,自己得到了就送给他了。一旦决定了这么做,岩很为自己的想法而得意,感觉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创新是如此的美妙幸福。”
小说讲到这里,程浩博停下来休憩,问三个人:“你们猜猜,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呢?”
“岚收到了岩的饭票情书,也发现了他的爱,俩人好上了,或者岚也像岩一样,给自己心仪的人儿也弄了一封饭票情书。”孙勇军玩笑说。
“一听你这就是不认真。”张小兵笑话孙勇军说:“前一个结局太简单了,既与时代不吻合,也体现不出那种美好的情愫,后一个结局又重复,没有什么心意。”
“哪,你能,你说,接下来会怎样?”孙勇军假意不服气地对张小兵说。
“我呀,别的本事没有,编故事还是有一套的。”张小兵卖能一般道:“不信,你问问刘跃争,我是怎么在寝室里编故事启蒙其他几个哥儿们的。”
“嗤——又来,现编一个!”孙勇军激将说。
张小兵不吃他那一套,说:“我编什么呢编,还是让浩博往下讲吧!”
程浩博说:“二十年后,同学们聚会,岩见到岚,微微激动中提及当年旧事,问她你知道那情书一样的饭票是谁写的吗,岚说不知道,又说可能是石吧。岩笑笑,没有再往下说,时过境迁,彼此都已成家立业结婚生子,那段大学时代的风花雪月,就让它成为一个谜一样的美好回忆吧。无独有偶,转过身来,同样的问题,岩也遭到了风的询问,就在用同样的回答回答完风后,岩突然醒悟,透过风微笑的表面,他看到了二十后风的激动微微风的欲言又止,看到了二十年前风的用心设计精心刻划……”
小说讲完了,喘气的当儿,刘跃争笑问程浩博:“可是这,这与你的爱情有啥关系呢?”
程浩博说:“当时,读完这篇小说后,和现在一样,我和白麦净也是一阵感慨。爱你的人你不知道,你爱的人她不觉晓,感慨中,不经意间的一瞥,如电打雷击,我看到了白麦净的美,我被白麦净的美震颤了。颤抖中,话不过心,我突然坚强而冲动地对白麦净说,麦净,咱俩谈恋爱处朋友吧。白麦净没想到我会说这,像被雷击电打了一样,她也被震颤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我说,我们这不正是在谈恋爱处朋友吗。”
“还有这样谈恋爱的,朦胧得也真够可以的!”程浩博说完,孙勇军评价说。
“再朦胧,窗户纸不还得点破吗?”刘跃争说。
“再朦胧,大学也就毕业了。”程浩博笑说。
张小兵的心里又是雷响雨袭,他没有吭声。
不待催促,程浩博又开始了他的讲述,像一锅开水,沸腾了就很难止住,他说:“毕业来临了,像大学校园里的许许多多小鸳鸯一样,我和白麦净面临着分别的考验。我很惶恐,也很伤感,为马上到来的毕业,为毕业来临时的分别,像海鸥像海鸭像企鹅,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恐惧呻吟躲藏。白麦净却显得比我冷静,她给我分析说,要是回去,各自回到各自的家乡,咱就得分开,要想不分开,咱最好都往城市里留,留在省城,咱就不用分开了。我笑她傻,苦着一张脸说,你这说跟没说一样,我也知道咱俩都留在省城就可以不分开了,可怎么往省城留啊,留校,还是哪一个中学,咱凭什么呢,凭成绩,咱一般,凭关系,咱有吗。白麦净说,管它哪儿呢,哪儿要人咱就上哪儿毛遂自荐去。说到做到,白麦净开始拉我往城市里的每一所中学里跑,对于她的激动热情,我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认为纯属自作多情,有哪一所学校会要我们呢,我们的这种行为,在那些麻木的世故的小官僚面前,就是给他们耍耍,逗他们一乐。事实上我们也确实碰到过这么几个小官僚,他们看我们的表情,就是戏弄,甚至是不耐烦的戏弄,我们的自荐信,估计我们一走,就被他们揉吧揉吧扔到纸篓里去了,像扔掉一团鼻涕放掉一个屁。但既然白麦净愿意,我就陪她在城市里面跑,哪怕像两只无头的苍蝇,我打定注意了,虽然我对自荐不在意不伤心不抱什么希望,但我一定要无怨无悔地陪白麦净在城市里跑,这样即使我们分开了,也是一段幸福的念想不是。可谁知,皇天不负苦心人,白麦净竟被师大附中给相中了,给她留在了哪里。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现在想想,世上还是有好人,师大附中的校长给人种学者般的温暖,白麦净,白麦净就是个高傲的闪电般敏感的精灵,一边穿行飞舞,一边呼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听到白麦净被师大附中要走的消息后,我很高兴,为多日的奔波劳累终有收获,高兴之余,我很后悔,为先前自荐的不认真,但更伤感,分开,分开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我无奈地向白麦净提出分手,给她吓了一跳,正高兴着呢,我来这手。待弄清原委后,白麦净笑了,对我说,我都替你想好了,考研,你回去后,一边教学,一边复习,考研,咱再考回到省城里来。听说让我考研,我肉颤着看了看她,没有回答。白麦净鼓励我说,知道你苦,可我等着你,三年五年,我等着你,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点点头,没有吭声,我说些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