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和老头从海棠飘香阁出来后,就一直在街市上晃荡。不知不觉就来到当年养母和姐姐们住的青楼,那场大火后,有人重新在此修了一栋房屋,现在是家客栈。白起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这家客栈,神情呆滞。
正好天色将晚,老头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他不知道这个地方是白起从前的家,以为是要吃饭留宿,径直就拉着白起走进去了。
老头好几顿没有正正经经吃饭,嘻嘻呼呼点了一桌子的大菜。
小二有些为难,“点这么多肉?客官,您还是吃素些的好。”
老头吹胡子,“怕我没钱啊?老子很久没吃肉了!再来一壶好酒。”声音老高。
小二畏畏缩缩,拦着老头的嘴,悄声道,“客官使不得,您是没看告示还是怎地?当今天皇驾崩,我们平民老百姓怎能喝酒吃肉啊,您要用,也得稍晚些,悄悄地,我给您送屋里吃啊,在这大堂里,您还是要几盘儿素的吧。”
老头把天皇的事儿忘了,无奈只好让小二上了几盘素菜,酒也没得上。清淡寡味,嚼草一般,吃得他龇牙咧嘴。就等着天色暗下来,好让小二送点肉食,上屋里吃。
白起像个驱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唉……小子何必多情,自古多情多麻烦,老头子我算是活明白了。”
客栈生意冷清,整个大堂吃饭的,就老头一桌。小二在柜台前,直打瞌睡。一个带帽蒙纱,一身灰衣的人进来了,小二也没察觉,呼噜直响。那人也不叫醒小二,径直朝老头的方向走来。
老头起身,正要发问,那人自己撩开面纱,是个面容姣好,不施粉黛,气质脱俗的女人。
“白大人,借一步说话。”女人说。
“白大人?”老头心里想。
白起显然也没反应过来。老头突然想起,月娥给白起的的那块腰牌,还有他的御医官位,马上捅了捅白起。
白起回过神来。
“白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女人又说。
白起木然地点点头,看着女人的脸,只觉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们让小二安排一间可以说话的房间,是二楼靠里的一间上房。白起看女人走路姿势与普通女子不同,她走的是官步?莫非是那位李公子假扮自己在宫中结交的什么官朋友?可这女子又是像在哪儿见过的,白起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上官婉儿,如今红极一时的女官可不就是她。
不知道李若假扮自己时,与她的交情如何,白起上一次见上官婉儿,还是他在前太子李贤那里的时候。那时的上官婉儿还未得武后赏识,不知为何,待在李贤身边。上官婉儿因祖父上官仪获罪被杀后随母郑氏配入内庭为婢。十四岁时,李贤向武后推荐了她,因聪慧善文为武则天重用,掌管宫中制诰多年,慢慢有了有“巾帼宰相”之名。可是,三年之前,李贤受冤被贬之时,却不见她有何作为,武后身边的红人,果然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妈的,怎么女人都这样。
三人在小二带领下,进得房内,房门一掩,上官婉儿脱帽坐下,直奔主题。
“白大人,我知你与李贤大哥的情谊。当年与他交好的人士都被连坐了,剩下的一些要么本事不够,要么我不放心,这件事我只好来拜托你。”
白起转眼睛,“什么事?”
“天皇已死,李显即位,武皇太后把持朝政是早晚的事,我担心她会要了李贤大哥的性命。”
“他已经被贬到巴州,身份也是个庶民,对政权已经没了威胁,何必再伤他性命。”
“我在太后身边多年,了解她的脾性,哪一次的行动不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李显懦弱,一旦不符她的心意,早晚被贬。到时李贤就是她最大的威胁,要知道当年李贤代理监国时,深得许多大臣的心意。他的才能和智谋,无疑是当政最合适的人选。稍有变故,恐他性命不保。”
“上官大人,虽说你分析得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多虑了,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何况,李贤大哥毕竟还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再者说,她还没有下任何命令要杀他啊。”
“等她下了命令就晚了,今天晌午时分,太后召见了来俊臣。”
来俊臣是有名的变态酷吏,只要是他出面的案件,肯定是弄得别人家破人亡,而且他善用酷刑拷打犯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折磨手段,没有他做不出的。在他手中,犯人要么死得很惨,要么乖乖认罪。他被召见,那一定是有大案,消息一出必定弄得人心惶惶。所以武后都是私下召见他,也只有上官婉儿这样的贴身女官才能知道消息。
白起还是觉得武后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专门派个酷吏去巴州杀害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庶民,况且天皇昨晚才驾崩,今日就心里火燎地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太不可能了。
上官婉儿又补充了一句,“今日下午,我的探子告诉我,来俊臣带人往西南方向去了。时间紧迫……”上官婉儿深情又严肃地望着白起,“你我当年都是受他的恩惠,还望……”
如果白起没看错,她眼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那不应该是这个女人能够有的。
上官的情绪有些失控,“就算是死,我也不希望他死在来俊臣的手里。时间紧迫……可否……连夜赶去巴州救他一命。”
“为什么不派你的人去救?”老头问,他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狡诈。
“我信得过的人都会被武后知道。”
老头不高兴,“哼,我们就不怕被武后知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被抓住了,不是一样掉脑袋。”
上官微微发笑,“长青子老先生说笑了……”
我这小人物的破名号她也知道,看来真是个不简单人物,老头想。
“……你们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危,不是还有王大人在,武后又怎会……”
“王大人?”白起发问。
上官有些诧异,“王御医,王大人啊。只要有她护着,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刺杀天皇的罪,不也是掩护下来了。”
“什么?”老头惊讶。
“长青子老先生不知道?白大人果真义气。帮了老先生这么大的忙,你也没说。我听到消息说,是王大人看在白大人的面儿上,才向太后求情不要彻查刺杀的案情。”
白起和老头心想,贼喊捉贼,自然不会彻查。不过根据上官的话推测,很难想象月娥在武后心里的位置有多高。
上官又说,“而且,你们与赵起牧大人的关系,也能保证你们没事。”
“赵起牧?他不是个江湖人士吗?也是太后的人?”老头问。
上官婉儿对他之前的问题,都一一回答,但是没想到这个老头子无知到如此。而且,他进门见白起的第一面就觉得此人和之前的白大人有些许不同,大概是因为自己心急,平日的警觉都疏忽了。上官静默,不回答老头的问题。
“好,我答应你,李贤大哥的恩情,我世世不敢忘。我们稍作准备,就立即赶往巴州,不过要劳烦上官大人,替我们备两匹好马。”白起抱拳行礼。
上官大喜,“多谢,马已备好,就在客栈门外。沿途的驿站,我也准备了好马,你们只需出示这个,就可以了。”上官把一块金牌递给白起。
白起接过,上面的纹路十分奇特,却看不出个具体。
“替我给李贤大哥问好。”
“好。”
上官又一个抱拳,起身走了。
上官婉儿刚出门,老头就开骂,“这女人心可真毒,自己要做好人,拿我们挡箭。什么武太后会放我们一马,鬼话!来俊臣的手段,还没等到月娥和赵起牧求情,我们的尸体就被狗吃了。再说,赵起牧和月娥又怎在乎我们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