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几天,便是中秋佳节。山上山下都是一派张灯结彩,聚萃园中也是一派喜气洋洋。虽然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但是入了山门,便是一家兄弟,故而这中秋团圆时刻,也是其乐融融。不过小石头他们还有一个高兴的原因,那就是每当节日,按照门中的规矩,他们就能从菜园子的产出中名正言顺的留下一部分自己享用。所以今天的这顿中秋宴,饭桌上着实多了不少平日里见不到的美味。
不过小石头今天却并没有太高兴,因为老师傅今天又没有出门。从今年入秋以来,老师傅的情况就不太好,虽然他早已是老病缠身,但是之前每当遇到这种重大节日,他即便身体不适,还是要出来坐一坐,可今年连这也省掉了。
再有就是吴克牛没有来,因为之前按照老师傅的吩咐,每当遇到节日,院子里摆下酒宴的话,都要把山下的吴克牛母子一家接上山来参加的。但是自从那天吴克牛被钱寅打了之后,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暗中起了变化。其实那天傍晚,小石头和耿凡烟就偷偷溜了下去看望吴克牛,克牛憨笑着说“没事”,但小石头他们还是有一丝担心。果然,今天管事师傅派了另外两个师兄去请吴克牛,结果传回话来,说吴克牛老母染病,今天是来不了了。
管事师傅稍稍皱了皱眉,但一旁的钱寅却好似松了口气,忙招呼张罗大家继续收拾准备。小石头见事已至此,心想今天过节,该乐的还是要乐,明天一早,再下山去看吴克牛。
话说今年的中秋,月色格外的好。皓月当空,银光满地。四周山上,一片静谧,只有这温润轻柔的月光,如细纱般轻轻盖在上面,让人不由心旷神怡,好像口中含着蜜糖,在慢慢的融化,丝丝暖意又从心中涌出。
正当大家都陶醉在这良辰美景之中,却突然听得一声脆响。众人从陶醉中猛然惊醒,循声望去,却见院门口一个师兄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一脸的惊魂未定,他手中的饭碗摔在地上,这便是刚刚那声响动的由来。
没人知道,这个师兄为什么会端着饭碗跑去了门口,可能是他想在热闹的喜庆气氛中,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独自享受这美食与月色。不过此刻,他却吓得要死,身子哆嗦着却不敢乱动。众人屏息凝神,不知道接下来眼前会出现怎样的一幕。
那个师兄的背后,突然冒出了一颗脑袋,瓦光锃亮,竟然就像天上的那轮月亮。众人都被那人光亮的头皮所吸引,接下来才看清他的眉眼,居然是一个和尚,他高兴的笑着,嘴咧成了一条沟。这笑声听上去却是那么的凄厉,和这宁静的月光相去甚远。不过倒是和他面前闪过的寒光相映成趣。此刻,这道寒光就在那个师兄的脖子周围盘旋着,一股杀气渐渐升腾。
众人再细细一看,原来这和尚身披一件破烂灰衣,衣上布满污垢。胸前垂着一串佛珠,珠子各个似女人拳头大小,却零散不均,三个五个的并在一起。他脚蹬一双草鞋,手中杵着一根禅杖。禅杖的一头是月牙铲,铲上的小枝正倒钩在那个师兄的脖子下方,而那道寒光,正是这月牙铲的光芒。
钱寅第一个回过神来,马上喝道:“哪里来的野和尚,居然敢到我阳华派撒野?”众人纷纷醒悟,连忙各自找家伙,准备去救被困的师兄。小石头将坐着的板凳提到了手里,还有几个师兄进厨房拿来了菜刀。
不过院门外却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我们兄弟来此,不愿打扰诸位。只要我们找到要找的东西,立刻走人。”
众人赶忙望向大门方向,此时恰有一阵乌云闭月,门外是一片漆黑。只待片刻云散,才见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却见一个道士站在门口,一身蓝色道袍,用的是上好的丝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头戴五鹤冠,脚蹬太极鞋,微风徐来,鄂下的一捋胡须随风飘荡,一派仙家道骨。
之前的和尚,粗鄙之极,而眼前这位道长,却风度翩翩,钱寅连忙施了一礼,说道:“不知道长来此,究竟是要寻何物?今晚是中秋佳节,如蒙道长不弃,还请一同坐下赏月,千万不要为难我们兄弟啊。”
不想那道长双手往后一背,却并不正眼来看钱寅。倒是一旁的和尚笑着说道:“黄口小儿,我大哥哪配与你赏月。我们要找的东西,嘿嘿,不是别的,而是人命。小子,我来问你,你师傅是哪个?”
场下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两人果然不是善茬,一开口就要人命,而且还是他们师父的命。小石头一看坐在首座的管事师傅,虽然有些喝醉了,但脸色也是铁青的,只是强忍着,没有直接发作。
钱寅被和尚恶语相向,又见他侮辱自己师父,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骂道:“死贼秃,嚣张什么。你还轮不到和我师父说话。有本事的话咱们空手单挑,别拿他人做挡箭牌。”
那和尚收起禅杖,往那师兄背上轻轻一拍,师兄止不住往前连跑了几步,还是摔倒在地。和尚说道:“小子,你肉味不错,我的铁铲很是喜欢啊。”说完便哈哈大笑。继而将禅杖放在一边,活动了手腕筋骨,对钱寅说道:“小子,别怪我欺负你,我今天就用这一只左手,和你过过招,要是我用了右手,用了双腿,便算我输。”
钱寅只当和尚身体单薄,且年级也近四十,常言道乱拳打死老师傅,更何况他还只用一只左手,光比力气,也能揍死他。想到这里,钱寅不摆架势,而是直接抡起一拳,便朝和尚脸上挥来。
和尚不慌不忙,也不加格挡,稍一侧身,拳风便从耳侧刮过。钱寅眼前第一拳只差毫厘,心想这家伙运气还算不错,不过却没有下次机会了。不待收拳,而是气运腰间,原地转向,反手将就先前那拳,直向和尚后脑打来。哪知和尚好像脑后长眼,上半身纹丝不动,单单迈动前脚,马步稍往下坐,那拳便好似蹭着头皮,一下子错了过去。
钱寅这下有些心慌,又连着出了好几拳,劲力速度都较之前更甚。但是每次都是只差一点儿,却总是打不中这和尚。场下的一众师兄看在眼中,也无不暗自焦急。更有其他几个带头师兄,忍不住喊了起来:“钱寅,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近都打不准?”
人群中的小石头却突然自言自语:“哎呀,不好,钱师兄是遇上真高手了。”一旁的耿凡烟忙问道:“怎么说?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小石头说:“钱师兄出拳,的确是又快又狠,且他每次都是瞄准了才出拳的。”耿凡烟说道:“不会吧,怎么看上去都像是喝醉了,摇摇晃晃的,每次都差一点儿。”
小石头说:“你也看过冲日拳谱,可知开篇总要里面提过,武学的要义,不在招式凶狠,而在收放自如,再小的招式,灵活到极致,就能以静制动。钱师兄处处主动,看似占尽先机,但每每到最后要击中之时,气力已衰。反倒是这个和尚,看似处处被动,也无甚招式,但每到紧要关头,往往一个微小动作,便能避过锋芒,化险为夷。并非钱师兄有意失手,而是那和尚更为高明。”
耿凡烟听完大惊,忙再看向场中,不由得连连点头。片刻才说:“若真是如此,那钱师兄岂不是输定了?”
小石头这下也沉默了,他看了看首座上的管事师傅,说道:“我们在场的人中,或许只有管事师傅能救得了眼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