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启明租来那处空荒院子一夜之间变成爱巢,他更殷勤地守护他的巢穴,而小末在那里面更是如鱼得水,可以干任何事情,比如给自己的CD机接两个高音喇叭,把蹦迪的音乐调至最高,一个人放松了腰身四肢,大幅扭摆直至抽筋。小末还跟符启明说,会把自己的同伴也带到这个“乡村别墅”里来。看来,这个破院子,她是引以为自豪的。
他催促她,尽早带些漂亮的、开朗一点的妹子过来玩,让我还有伍能升认识。她点了点头,说知道你们男人都有这鬼心思,喜欢扩大战果。
6.荒村院落
符启明说过,只要她带人过来,他就会给我消息,到时候一起吃饭喝酒。我倒是很想再去他那里,即使泡不到妹子,一群年轻的男女喝酒、聊天,谈理想和孤独,也是很爽。在那偏僻的房子里,每个年轻人都会释放自己性情的一面,要是能感觉我们正一起被这世界遗忘,那该有多好!小末却迟迟没有把她的室友或是玩伴带过来。
某晚符启明忽然打来电话:“兄弟,快来,帮帮忙……带上……”是他的声音,听着细微,却又声嘶力竭,像隔了一段距离冲手机喊话。
“怎么啦?”我重复问了几遍。他在那头要听清我的话,似乎有些艰难。
“你来……不多说。哦对,你一定要把……带来。”
“什么?”
“手…………手……匙!”
“什么,再说一遍!”我还是没听清楚,他发出拼尽老命的声音:“手——铐——钥匙!”
“怎么了?谁敢铐你?要不要带把枪过来?”
“你他妈……别开玩笑……有枪吗?”
这么晚了也不好叫别人的车,我就打了伍能升的电话。伍能升比我还急,开一辆广本来所里接我,然后往跑不脱疾驰而去。
符启明听到动静,在屋子里喊:“丁兄,来了?”我告诉他,还有伍能升,又问他到底怎么了?住这里迟早碰到鬼吧?我一推门,门是关着的。符启明又在里面说:“碰你个大头鬼,开不了门,你们从窗户爬进来!”等我俩站在床头,就笑了。他双手伸长,被一副银亮的铐子铐在床头铁栅上,腿被粗绳子捆住,拴在另一侧的铁栅上。这种捆法搞得他身体尽量摊开,像一只仰八叉的王八。他身上覆盖着床单,我一拨开,里面是个光人。伍能升这一下笑出了眼泪。我说:“你家小末搞的吧?”
“还能有谁?”
我去给他解铐子,伍能升帮他解腿上的绳子,一看,捆的是很专业的水手结。问他,他也承认脚是自己捆住的,然后小末再往铁栅上拴。他穿好衣服坐了起来,脸色并不沮丧,了解他的人甚至能看出些得意。“你说得不错,这妹子,是有点SM的倾向……”他拿出酒和菜,喝了一杯,才将刚才的事说给我们听。他今天把铐子带在身上,小末看见了,像小孩见着玩具拿过去把玩一阵,不过瘾。两人上了床,她又记起那东西,忽然想要把他的手铐住。他的两只手从铁栅的两根杆子外侧伸出去,任她铐。手铐上了,小末一时兴起也没放过他的脚,但她捆不牢,放开他的手要他自己捆脚,然后把他的手重新铐上,再行云雨之事。
“这一回,我估计她是彻底爽透了……”
“你呢,你觉得爽吗?”我打断,并问。
“我投其所好。”他又说,今天把事情做了以后,发现钥匙找不到了。幸好手机还摆在床头,他一只手拽着拨了号,但是杵不到嘴边,只有艰难地冲着手机喊话。
“她呢?”
“我醒来,她已经不见了。搞不好,她故意把钥匙拿走,晚上等她回来,才肯放了我。”
“说不定她不放你,给你吃喝,拿你当宠物养着……”
“那我也甘心情愿,她又不是随便找个男人就这样搞。挑到我头上,证明她有行家眼光。”
他给小末打电话,向她宣告他已经自行解放。电话一通,那边是银铃般的笑声,问他是不是找了兄弟来帮忙。他回答:“那当然,我又不是科波菲尔,不喊人还能用缩骨功啊?……既然我两个兄弟来了,你晚上过来,能不能带几个姊妹,就到我这里搞一搞联欢晚会?记着买些吃的东西,还有酒啊。男女凑在一起,吃什么都香,量要管够。”
电话那头,她说她尽量。
这一段时间,符启明跟我们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女人,说得多,但百闻不如一见。这个晚上将要见到她,不知怎的,我心情竟有几分紧张。时间还早,女孩出门都是磨磨蹭蹭,随叫随到的是丑女。
女孩们来的时候,果然老远就听得见声音。她们是打了一辆车过来,的士司机见是一帮大学生妹子,说要去跑不脱也敢送。女孩走乡村的夜路并不习惯,站在马路上,隔了老远就朝这边喊,有没有手电。符启明冲我说:“你拿着电筒,去给她们带路吧。我知道,你这小伙早就等不及了。”
小末带了三个女孩过来,我拿着手电筒照亮了她们。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装东西的盒子,有的圆有的长,圆的显然是用来吃的,长盒子里装着什么,不得而知。她们脸上的神情,像是要赴一场晚宴似的。在她们四个人中,小末个头得到进一步突出。她比其他三个妹子起码高半头,高跟鞋一穿,符启明大概也没她高。再走近一点,我得以看清楚,小末其实漂亮,和我想象中每个版本都不一样。我想,这大概是符启明的表述出了问题。他描述别的人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抓住特征,但一说小末,却言不及义。也许,这一段时间里,小末的形象在他头脑中千变万化,每种形象都妙不可言。小末身材确实很好,要是个头再蹿高一两寸,够当模特。另外三个妹子像是来衬托小末的。小末的气色也是最好,也许是因为她个高,能呼吸到更新鲜的空气。
那么多女孩突然到来,搞得这清寂的院落前所未有的热闹,破屋子有了别墅的气质。进了屋子,坐下来,她们嚷着和我们喝白酒,拦都拦不住。
“这是王琪、沈颂芬、肖伊珊!”
符启明还没介绍小末,小末却已经将她带来的三个妹子按高矮顺序拉成一排,一一做着介绍。大学的妹子还是和我平时见过的警花不一样,她们脸上挂着笑,小末介绍到谁谁就颔首示意,甚至有一个妹子竟然像日本人似的浅浅鞠一躬,冲我们说:“嘿,请多多关照。”
和这些大学生妹子围成一圈趁夜喝酒扯扯闲淡,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纵使她们不见得有多漂亮,这种感觉还是来得异常强烈。她们有知识,有文化,未经修饰的脸上带着大学生特有的那种朝气,以及一份说不出来的优越。
我的眼光老是落在小末脸上,她脸上仿佛有磁性,但其实只有错落的雀斑。如果再看仔细一下,她脸颊还有数道疲劳纹。纵使没经验,我也知道这意味着性欲旺盛,或者房事过劳。
这一夜,小末像主妇一样招待着大家,跟我和伍能升有说有笑,仿佛已经认识多时。几个女孩先是扎堆坐在一块,小末看着不高兴,帮我们调了位置,我左右都是女孩。
盯着小末看得一阵,我觉得还是不妥,就把眼光移在别的几个妹子脸上。王琪有点虚胖,沈颂芬嘴里有颗虎牙,肖伊珊穿那件衣服上面印了许多串英文。其实,我还不太分得清她们谁是谁,张冠李戴哩。
肉是盘里的卤猪头肉,卖肉那老板切开的每一块肉都足有一两多,所以我就不断地喝酒。什么时候醉的,我并不知道,先是眼前影影绰绰,刹那间失去了知觉。我平时也喝,喝多少心里有数。这一晚,我很快就忘了小学数学,算不出来自己喝下几杯。
接下来的梦里,我梦见一架望远镜。在醉酒的睡梦中,这架望远镜却是相当清晰。酒喝得急,我倒得快,像是被人下了蒙汗药,但醒来也快。醒来后,耳畔高低起伏着鼾声。我看见符启明、伍能升睡在我两旁,夹住我。我们都睡在外屋的沙发上,沙发展开了像一张床。我轻手轻脚爬起来,走到院子里想抽一支烟。
院子当然安静,在院子外面,更是辽远的寂静。天上挂了几枚星星,在这季节,星子晦暗不明。我看见一个妹子站在院心,用一架长长的望远镜往天上看。我掐自己痛得钻心,这才肯定刚才不是做梦。酒喝得恍惚时,她们掏出这架望远镜,我亲眼看见的。但那时,我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把眼前的实景混入梦境。
黑暗中,那妹子仿佛冲我笑一笑,还是那么甜美。我怀疑她们的大学课程,有一门就是教人如何微笑。我跟她打招呼:“你好,王琪,不睡啊!”
“我叫沈颂芬啊,歌颂、芬芳——这名字是不是很土?”她笑着纠正。
“不土不土……”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又说:“你刚醒过来是不?刚才你真是能喝,劝你别喝都劝不住,真让人担心。”
我走过去,她让我用望远镜看看天。酒劲还在发挥着余力,我看见天上星子全都摇摇欲坠,天空像一把漏勺罩着大地。我见她手里拿着一块东西,我看不清楚。她看看天,又低下头用那只手电照一照手上拿着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叫移动星盘,她用以按图索骥,把天上相距遥远的一堆堆星星化分成一个个星座。
见我长时间盯着她,她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刚才人多,都想看星星,她就不扎堆了。现在,他们全都睡去,她正好可以一人占有望远镜,把这天空看个痛快。她说:“这地方找得不错,没有光线干扰。就是地势有点低,要是再高一点,在一座山头,那就最好不过。”
“什么?”我跟不上她的思路。
“呃,没什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不要。你要不要抽烟?”
“我不抽……哎,好的,我也抽一支好了。”她接过烟,我帮她点燃。她轻轻吸了一口,又说,“你一个人抽怪可怜的。”
她果然不会抽,呛得耳朵眼都冒烟。我只好给她拍拍背,跟她说抱歉。她没有躲开我的手,一边呛一边说,没得事,没得事。我听出来她是朗山人。朗山挨着重庆,那边的人才说“没得事,没得事”。我就说你是朗山的吧?她惊喜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天,哪能听不出来呢?她刚来时没戴眼镜,也许她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戴眼镜的样子。其实……我真想跟她说,我就蛮喜欢戴眼镜的女孩。
我俩其实没什么话说。她礼貌性地吸了几口烟子然后扔掉,继续看星星。我坐在一边看着地上那枚烟头缓缓地熄灭,然后看她。每看一枚星星,她都要将三脚架的云台反复调整。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要是能搞到这能读书的妹子给我当老婆,那多好!活了二十多年,我仿佛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其实,有这念头那一霎,我还没看清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