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年纪轻轻面相俊秀的李秀成,鲍双溪心中有些不忍。虽然这几十个太平军不是来抢财物,是打着“邀请”的幌子进来的。可毕竟进入东乡的零星太平军,从来也没有活着出去的先例。只是任凭他怎么劝说,李秀成也不肯掉转马头回去,只得缴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将他们带进了浮山华严寺。按照惯例,李秀成进了华严寺之后,由知客僧上前,引领他们至大雄宝殿烧香。鲍双溪带领周家团的练勇在大殿外面等候。
李秀成等人进殿以后,朝四周看了看,见大殿中除了他们和那知客僧,再无旁人。知客僧点燃了三柱檀香,恭敬地递给李秀成。李秀成看了看檀香,又看了看知客僧,也不接香,更不下跪,而是径直朝大殿正中的如来佛像走去。知客僧伸手一拦,还没有开口,李秀成突然抡起一脚将知客僧踢翻在地,用手指点着一众大小佛像,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妖人,用几抹金粉,装点几尊泥胎,哄骗欺蒙了我中华民族几千年。今日里居然还想要本将军朝这些妖魔鬼怪跪拜,真是岂有此理!来呀,兄弟们,给我将这些泥胎都砸了!”
那二十名亲兵异口同声的答应着,立即冲上前掀翻供案,将供案上的蜡烛,大厅里悬挂的长明灯一齐打翻在地,烛火迅速点燃了大殿里的神幛。
知客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倒在蒲团上,嘴里一遍遍地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鲍双溪本来是打算李秀成拜过佛祖以后,就带领他们去偏殿见章观鳌等人。突然听到大殿里李秀成哈哈大笑,又听到有打砸的声响,心知有变,连忙招手率众人闯进殿门。这时候整个大殿已经是浓烟滚滚,猩红的火苗肆无忌惮的舔噬着佛像前的神幛。鲍双溪赶紧让人将李秀成一行带到殿外,一边高声呼叫:“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啊,救火啊!”
鲍双溪将所有人带出大殿之外,这才安排手下的练勇们去找东西救火。全寺的和尚,包括在偏殿的章观鳌、周年信等人都跑了出来,抢着找东西打水朝火苗上泼,无奈这华严寺多年香火隆盛,神幛重重叠叠,又是木石结构。这一日突遭祝融之祸,猝不及防之下,根本就来不及救。民团的人和和尚们齐心协力,最终也只是将偏殿与僧舍勉强保住了,供奉着如来佛祖神像的大殿却被烧了个精光。一众和尚个个长跪在大殿之外念经,周家团众人也面如土色。李秀成和他手下的亲兵却站在殿外的广场上,冷眼旁观,脸上浮起轻蔑的笑容。
章观鳌大怒,喝令练勇们将李秀成一行二十一人,全部五花大绑起来。并且下令就地斩杀,以谢神灵,没想到却被华严寺的主持和尚给拦住了。主持和尚说:“章施主,华严寺乃佛门净地,不可杀生。”转头又对满不在乎的李秀成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施主,还望你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李秀成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秃驴,想要引诱小爷我去阿修罗地狱么?小爷告诉你们,天堂是由慈祥的上帝在主宰,人间的江山,世世代代应该由天王代上帝打理。你们这些妖人,居然供奉些泥胎鬼怪,不敬上帝,都是一身的罪孽。今日小爷秉承上帝的旨意放这一把火,难道你们还不能惊醒,不知道忏悔么?!”
主持和尚摇了摇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得高喧佛号,连声说“罪过,罪过!”
章观鳌见主持和尚不许他在寺庙开杀戒,就气呼呼地叫人将李秀成等人押往山下,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杀掉。
他将李秀成带来的那一箱金银珠宝递给主持和尚,让他们找工匠重修大殿。然后率领周家团众人押着李秀成离开华严寺下山,一路上章观鳌嘴里是骂骂咧咧。周年信知道毁了佛殿,他心中懊悔,也不搭腔。离开浮山不过半里,章观鳌就下令众人止步,要杀李秀成等人。周年信说:“观鳌,你真的要杀了他们吗?”
章观鳌说:“这些长毛贼,不敬神佛,造下如此大孽,难道你还准备饶他们性命?”
周年信说:“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们是来我东乡谈判的,一未伤人,二未越货。虽然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烧庙宇,但是他们带来的那一箱金银珠宝,想来也已经足够赔偿寺庙里的损失。我们不妨先听一听他们怎么说,然后再做决定,你说好不好?”
章观鳌怒道:“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们是国吗?我们不过就是小小的一个桐城东乡的民团,他们也只是一群造反的土匪。居然胆大包天在我们眼皮底下放火烧寺庙,还有什么好谈的?”
鲍连升接口道:“章教师,这些长毛贼确实可恶,不过现在安徽一省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朝廷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更别说是我们周家团了。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些年我们稀里糊涂也杀了他们不少人,要是他们真的派大军来围剿,我觉得凭我们周家团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与他们抗衡。所以我觉得他们这次派人来谈,怎么着都是个好事。谈得拢,从此我们不用时时刻刻提防他们,就算谈不拢,听听他们怎么说,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章观鳌怒气冲冲的说:“有什么好打算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长毛到我东乡,那一次讨得了好?”
鲍双溪说:“听听他们说什么再杀也不迟。反正他们手无寸铁,又被五花大绑。章教师爷,你还怕他们能长翅膀飞了?”
章观鳌笑道:“长翅膀飞了又如何?除非他们飞到天边,不再来我东乡地界。否则迟早还不是个死字。”
周年信说:“观鳌说的是。来呀,把那个领头的先带过来!”鲍双溪便过去将李秀成带了过来。
周年信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秀成说到:“你这娃娃,胆子不小哇,让你到东乡来谈判,你竟然敢放火烧了华严寺,不想活了是吗?跟你说一声,烧毁华严寺,已经将你们带来的银子赔了给他们,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现在你倒是说说,你们来我东乡,所为何事啊?”
李秀成说:“这一箱金银珠宝,是护国侯爷赏赐给你们周家团首席教师爷章观鳌的,你们无权拿它作赔偿。再说了,英明神武的天王,代替上帝坐人间的江山,这些妖人的寺庙迟早是要一扫而光的,你们这样做,不是浪费么?”
周年信看了章观鳌一眼说:“你们护国侯,为什么要赏赐我们首席教师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