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初入冬的时节,伴着冷烈的风,地处淮南的江陵,竟飘起纷扬的雪来,雪落到地上瞬间化作了水滴,加重了路的泥泞。而那些落在屋顶上的,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留下来,最后终于形成了尖细冰凌,直直得挂在风中。
今日是我的女儿出生刚好两个月的日子,可怜她的满月因为我身体刚有起色,并没有精神来帮她庆祝,而他的父皇亦身处战场,一次就这么错过了。现在战事已停,李重进他们负责带兵回各驻部,郭荣则先回了江陵,虽然对他我依旧冷然相对,然在女儿的双满月事情上还是达成了默契,江陵的行宫中如今恐怕是正在布置准备吧,取得了江北各州,后周的疆土又拓展不少,如此时间他自然会借机与诸臣好好庆祝一番。
我回到房中,温柔的看着睡熟的女儿,正如水灵儿说的,这么小的她就是个眉目清秀,人见人爱的小美人!然而听到她有些急促的呼吸,我还是皱了眉头,两个多月来,她几乎没有长大多少,那么柔弱,那么苍白,尤其是呼吸总是那么急,从乳母那里我也知道她每日里吃奶也并不多,虽然问过张令泽,他说没有问题,只是因为早产有些虚弱,我放下心来,可是现在看着她不知怎的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张令泽终归还是不放心在金陵的欧阳珊,回去了半月,昨日却又赶了回来,说时日前欧阳珊顺利产下一女,她自己这些年来学了不少医术懂得自己调理,而且在娘家有人服侍照顾,只是不放心我这边,于是急遣了张令泽回来。
“哇!”孩子突然间醒来大哭,我赶紧抱起她,一边轻摇着哄她,一边吩咐人去叫乳母,想是饿了。然而无论我怎么哄,她就是哭声不止,一张苍白的小脸此时也涨得通红。
正巧乳母进来,见状赶紧向与她一同进来的丫鬟叫道:“快去叫张郎中过来!”
她自己则跑过来对我说,“娘娘,快将小公主放回床上,这个时候不能抱她!”
我无措的听着她的话,将女儿放回到她的小床上,此时张令泽已经赶了来,他有些脸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不发一语,匆匆来到床边,将孩子放平,然后拿出一包药粉,轻轻的吹入少许到了孩子的鼻中,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哭声停止,脸色也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女儿会这样?”我回过神来,急切地问道。张令泽他们似乎对我隐瞒了什么事。
“娘娘,事到如今令泽只好实言相告了,并非令泽有意隐瞒,实在是因为担心娘娘你的身体才拖着没有告诉你。”张令泽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的女儿到底怎么了,你快说!”我激动起来,抓紧了张令泽。
“娘娘,你一定要先安静下来,听我慢慢讲。”张令泽先让我服下了一颗药丸,才接着说道,“小公主因为早产一个多月,五脏六腑未完全长成变出生,因而先天的心肺不足。”
“心肺不足,那会怎样?”我盯住张令泽不敢有丝毫怠慢。
“会造成喘息困难,甚而窒息,尤其是在进食或者哭泣时更加危险。”
“你医术高明,应该有治疗的方法吧?”
“令泽惭愧,这些时日一直在钻研治疗之法,可惜——”
我的心慢慢的下沉,“你是说连你也不能治好这个病?”
张令泽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令泽的药只能用在小公主发病时,却无法阻止她病发,还有——”他顿了顿,还是决定了接着说下去,“娘娘,本来此病症会随着小公主长大可以自己控制饮食和情绪时慢慢变好,可惜小公主体制太弱,吃得又少,令泽怕她很难撑过这一年。”
“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每日在她身边细心照料,她若发病就给他服用你的药,等她过了周岁就会慢慢好起来。”我尽量让自己想好的方面去想。
“话是这样,可是这一年恐怕——”张令泽脸色依然沉重。
“不会的,我的女儿一定会撑过去的。”我打断了他的话,坚定地说道。
“娘娘宅心仁厚,意志坚强,是非凡之人,或许凭你的力量可以帮小公主度过这一难关,这是令泽为小公主配的药还有药方,娘娘以后可以命人多备一些做急需之用。”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药和一张药方一起递给了我,“娘娘,令泽可以做的只有这些,久呆也是无益,就此别过了。”他向我辞行。
“张公子也是时候回去照看欧阳珊妹妹了,你们会在金陵久居吗?”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身体好了他却不顾自己临盆的妻子一直留在江陵,必然是为了小公主的病费了不少心神,依张令泽的个性他现在要告辞,应该是能做的都作了,因此也不再相留。
“待得孩子满月我们便会继续上路,去治疗那些因战乱而受伤得病的百姓,令泽知道各地都由九馨茶庄,娘娘你倘若有事需要找我,可让九馨茶庄出面。”原来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如此就请张公子保重,待我问候欧阳妹妹。”我送他出门。
“娘娘,令泽还有言相赠。”他走出门去又转回身对我说道:“娘娘你通透世事,然而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既然已入局,凡事不要太执著,切记,切记!”说完他便飘然而去,留下站在门口的我想着他最后的话怔怔出神。
晚上的宴会我并没有出席,因为从张令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开始,我就决定以后的日子天天陪在女儿身边,好好的照顾她,喂养她,直到确定她可以平安长大。
康平公主——这是宴会中先回来的水灵儿告诉我,郭荣给小公主的封号,我才意识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给女儿起名,如此看来包括郭荣在内他们每个人都早已在我昏迷不醒时就知道了孩子的病情,只是不想我因为担心女儿而影响自己的身体复原,所以一直瞒着我到今天。康平——健康平安,看来虽然我与他之间心存芥蒂,对于女儿的心思还是一样的。
“康平”,我怜惜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此时的她也正张开了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母亲对不起你,让你一出生就要受疾病折磨,如果你能够好起来,健康的长大,做母亲的就算死了也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