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屈远志:书中躺着整个过去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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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丁雨泽

我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动着,全身都在疼痛,我要走到外面去。那个神情激扬的人,把床底下的脸盆拿出来还没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脸色就忽变了样,他把盆子往地上一摔,像老虎一样冲了过去扯住了我。我看到了一辆自行车从门口一闪而过,就被抱进了屋子。

“商明珠!”一个响雷般的声音咆哮着,“你妈妈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见你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能离开这儿,你不能离开我。”

我看着这个人在屋子里大发雷霆,不时地舞动着胳膊,身子也在房子里不停地转悠。可是,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情,态度缓和,静静地坐在床边,点着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很快,他就像烟雾缭绕中的仙者。

晚上,这个男人喝起酒来。他在浓烈的酒气中放松着神经、舒展着筋骨,让全身心都投入到麻醉的状态,全身的每一个血管都在爆裂。仇恨,****,喜乐……充斥在空气中,塞满了他的心灵,有一股酸酸的味道浸入他的心灵,一时百感交缠,他喝得更猛烈了起来。

水声潺潺动听,咕噜声令人发麻,这个男人把酒瓶放在地上,他趴下来静静地望着,瓶内好像有什么幽灵在闪动。他睁着充满泪花的眼睛出神地望着,宛然就像躺卧在地上的一尊雕塑。

瓶子里的东西不断地变化着各种形态,那是一张女人的笑脸,一个女子沧桑的容庞,它正对着这个男人痴痴地笑……

可是,很快就消失了,瓶子里是一团烈火,正在冒着火焰的烈火,他的心被烧灼着。这个人悲痛地哽咽着,那双粗野的手紧紧地握着这个冰冷的瓶子,握着他的幸福与希望。

碎了,破碎了,一切都是冰冷的,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孩子……

我生活在这样一个黑暗、空洞的世界中,小小的心灵再次遭受如此的挫折和灾难。亲爱的读者,您们此刻可能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以及他对我有一份怎样独特的感情,但是你们可以从他的话语以及动作中感受到了一种复杂的感情,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种长者

对幼者的情感,从那男子深邃的眼睛中可以明显的发现,这是一种在艰难岁月中所成长起来的牢固的感情,不管经历何种悲惨与不幸,不管在怎样的困苦中,这种牢固的感情是不会破灭的。

而在我的小小世界中,是没有这个男人的空间的,我几乎是在仇恨这个男人,无时无刻的对其保持着警惕的心理。任其怎么对我表示怎样的好心,任其怎样的费尽心机,他还是不能钻进这个小人的内心世界。

这个世界突然一下子变的漆黑无比,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光明,对年幼的我来说,这是一场怎样的灾难呢?

我生活在这个孤单的世界中,他无时无刻地在渴望着朋友、亲人以及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事情的到来,我憎恶这个地方,似乎一刻也不能呆在这个地方,可是命运却偏偏让他

久久地生活在这个潮湿、黑暗、充满恐怖的房间里。我哭泣、绝望、苦苦地哀求,对于一位柔弱的小孩来说,我能有多大的能耐呀,希望与光明永远都是遥遥不可及,生活永远都是丑恶难堪。

这是一个绝情的几乎铁石心肠的人,他把一个孩子从安逸的几乎绝美的环境中带进了这个黑暗绝望的小屋子,无视小生命的成长心理,让其生活在这种没有生命活力的地方,不仅把自身的自由埋葬,而且还要葬送这个孩子的前途,在那好听的言语下竟埋葬着一种怎样复杂的心理呢?

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丁雨泽,像雨水一样恩泽大地。那时的他,这是一个还不满三十岁的小伙子。可是,他就像一个无处不再的影子一样,从那以后的几十年里,左右着我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地看着这位“可怕”的人。丁雨泽望着黑暗中的我,他双腿哆嗦着,呜咽着蹲在地上,“我的郁媛媛,我对不起你呀……”丁雨泽说着就把我拥在怀里,他脸色苍白,全身都在颤抖,泪珠不断地滑落在床单上。

之后,我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一切梦都结束了的时候,我精神抖擞地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坚硬的热炕上,热炕边上坐满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在那之后很久,我来到了马角山。

(但我是怎么回到马角山的呢?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了?怎么回事?你们也许会这样问……)

那个冬天的雪很大,我从热坑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丁雨泽了,而看到了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他正坐在炕头笑盈盈地看着我。

另外一个中年妇女,掀着门帘走了进来,她当时身上穿着一个花格子的棉袄,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体态丰盈的就像是一个大闺女一般。

紧接着,又窜进来了一大堆的人,他们睁着大大小小的眼睛,看着我这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其中一个大声喊着:

“快看啊,这个孩子是从远方一个叫城市的地方来的!快来看呐,现在没人要了,郁曾东真有福气呐,捡来了一个孩子!”

这个人粗声粗气地喊着,他嘴巴上的胡须不断地抖动着,唾沫星子也四处乱溅着,几个妇女也在一旁热烈讨论开了:

“城市里的娃都吃什么了?怎么细皮嫩肉的,好像是个女孩子似的,他该不会真是个女娃吧。”

“是啊,郁曾东,你可要弄清楚了,咱要这个孩子,他会吃掉你很多粮食的。”

那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他并不为其他的声音所干扰,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面孔,像是在观看一个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我的眼睛不住地转动着,看着这群稀奇古怪的人,不断地向墙根缩着,把身上的被子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拢,等身板结结实实地挨着冰冷的墙壁时,一股透彻身子的冷冻钻进了我的躯体,我像是被逼上绝路的人儿一样,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一下子就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这样的声音很快就在冬日里的这个村庄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