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孤柏岭,黄河河道愈加广阔,河水也愈加浑浊。陈思逸、陈邕、陈灵灵、冷云起、万林、柳枝书等人趁船顺流而下,寻找万冲、冷清月二人,见黄水荡荡,浪涛汹汹,均心情沉重。船家说,二人既然是从洛水下来,多半会被水流冲到北岸,这河道太宽,咱们难以顾及两岸,不如单沿着北岸走,大伙听他说得有理,便嘱咐他慢些行船,好仔细搜寻。
陈灵灵同万林说话解闷,万林道:“我这兄弟命大,没得事的,小时候,我们两个常爬上家门口那棵又大又高的梧桐树上耍子,他摔下去过两次,都毫发无伤,我娘听我说了,唬得不轻,把他好一顿揍。还有家门口那条河,一到夏天,水比这还急,我只敢游一个来回,他却偏要游三个来回,我爹只要听说我们去玩水,就在家门口等着揍我们,说那河淹死过无数水性好的,你们两个娃儿再去,老子打断你们的腿。我俩偷偷游到这么大,还不是活奔乱跳的?”
陈灵灵道:“万大哥,我知道,这话已说过两遍,别担心,既然万二哥水性那么好,武功又那么高,那便不会有事。”万林道:“我爹、娘听说他闯下那么大祸,心都碎了,又恼他,又担心他,二老头发都不知白了多少根,你说,他若是真就这么去了,是不是一了百了?”冷云起在一旁道:“一了百了个屁,你们还我女儿!”陈思逸身子依然虚弱,由陈邕搀着站在甲板上,听众人话不对路,开口道:“此刻说什么都言之过早,不如聚精会神,不放过一草一木,不放过一人一船,定能找到他们。”众人听陈思逸找么说,都不再言语,依他所言,分立甲板左右,凝目搜索,逢人就问。
一直寻到次日午后,依然不见万冲、冷清月影子,众人已心生绝望,冷云起、万冲因备受煎熬而神色憔悴、心绪波动。到了武陟沁水口附近,远远望见岸边浅水中似乎浸泡着几个人,众人一起发喊,让船家迅速划将过去,众人屏住呼吸、提着心到了近处一瞧,才发现是五具金兵尸首,已经被水浸泡得不成样子,微微散发臭味,引来成群苍蝇,陈灵灵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冷云起面色木讷道:“无论如何,都要找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林双眼含泪道:“没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又东张西望道:“我傻儿亲弟弟,你到底躲到哪儿去了?”陈灵灵抓住他的胳膊,以示安慰,感觉他浑身都在颤抖。
船继续前行,途中又见了几具金兵尸首,众人的心也是提上来,又沉下去。天黑后,来到卫州地面上一处小小码头,见大大小小五六艘船停在湾里,中间刚巧有一宽敞缝隙正好泊船,船家将船摇了进去,抛下锚,生火做饭去了。
少顷捧出饭来,冷云起、万冲一人吃了半个烧饼,喝了碗汤,而后一个坐在船头,一个蹲在船尾,一个瞧着岸,一个盯着水,独自发愣。其余众人也是草草吃了些,陈思逸由陈邕搀着,去陪冷云起说话,陈灵灵和柳枝书到船尾去陪万冲坐着。
只听船头陈思逸道:“冷帮主,咱们寻至此处,既然未见令爱尸首,依在下看,令爱多半已被人救起。”冷云起道:“她尚未懂事时,在下因急着做一番事业,便抛弃她母女二人,去少林寺学艺,累她母女二人吃了许多苦,而今刚享上福,却因我贪名图利落得这般下场,陈二侠你说,我亏欠她多少?”陈思逸道:“放心,你还有机会补偿她,明日咱们就下南岸寻找。”陈邕一拍手道:“呀!早知道南北两拨分头寻找,说不准这会子已经找到了。”陈思逸道:“是啊,正是忙中出错,忘了这一着。”
次日,柳枝书打算在去雇一艘船儿,同万林一起去南岸查访,正商议着,忽听旁船一个老人道:“客人,对不住,一不留神听到了诸位谈话,客人这是要在河上寻人么?寻何等样人?能说给小老儿听么?小老儿是常在这段水上走动的,说不定见过或听说过。”万林上前向老人唱了个喏,细细说了万冲和冷清月模样,那老人低头闭眼想了一会道:“昨日晌午,小老儿送了几个贵人去对岸,返来这湾子里歇着,见一个客人船上载了一对男女,听说是从水里救上来的,模样倒有几分像你说的,但不知是不是诸位要寻的人。”
万林一听面露喜色,回头瞧了瞧众人,又向老人道:“老丈所说可是真的?”老人道:“瞧客人说的,小老儿无缘无故哄你做什么?千真万确。那客人还说,本要去大名府投亲,不想在路上救了这对殉情的鸳鸯,瞧这情形,多半是私定终身而家中不允,被逼无奈,双双跳河,足见情深意重,自己好人做到底,先带他们去大名,成全其美,而后再做定夺。小老儿听了好生景仰,诸位说说,如今这世上,这样的好人是不是真的不多了?”万林又问:“老丈所言极是,那对男女可说过什么话?”老人道:“人家小两口说情话,小老儿怎好去偷听?因此不知道。”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燃起希望,冷云起向老人询问了那客人姓名长相,而后道了谢,连忙催着船家起锚去大名,船家道:“白马有座桥,船过不去,虽能在淇门改走永济渠,却行不快。”陈思逸道:“那就在白马换船。”船家道:“是,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