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嘲笑,令陶慎言脸色为之一变,高庸涵瞬即发动,从窗口飞身而出跃上房顶。就见月光下,两个修长的身影泛出淡淡的青光,一只硕大的眼睛格外醒目,周身数条细长柔软的触须轻轻飞舞。
右侧那人居高临下,盯着高庸涵冷笑道:“想不到你命这么硬,当日从东陵王府中逃脱,居然还能死而复生,嘿嘿!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说话的这个人,高庸涵当然不会忘记,就算化成了灰也认得,因为此人正是当日出手击杀叶帆的修真者,凤羽族究意堂七长老的凤匀闲!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高庸涵怒极而笑,看了一眼凤匀闲旁边的那人,缓缓说道:“这次怎么换了一个人?难道上次和你一起的羽焚星已经死了么?”
“住嘴!”凤匀闲与羽焚星的感情很深,怒气勃发下眼睛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华,踏前一步就要动手。
“老七,先别急!”旁边那人一摆手,跟着淡淡说道:“你要是能说出我六弟的下落,我今天可以饶你一命。”
“嘿嘿!”高庸涵这才知道,羽焚星原来是失踪了,当即笑道:“漫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了也一样会取他性命!”
“嗯!”那人点了点头,对凤匀闲说道:“既然这样,我下去找陶慎言拿东西,你把他拿下以后再下来。”
“是,四哥!”
凤匀闲周身触须突然暴涨,刚想朝高庸涵扑来,旁边那人突然一声暴喝:“小心!”
话音刚落,凤匀闲一声闷哼,背后的翅膀突然张开,朝后飞去。这时,碧影拿着半截触须,从虚空中踏了出来,盯着另外那人冷冷道:“你是何人?”
那人缓声道:“我叫凤如醉,排行第四。”随即目光变得犀利无比,森然道:“没想到陶宗主居然还是一个高手,阁下深藏不露,倒是凤某走眼了!”
“你好卑鄙!”这时凤匀闲已然冲了过来,他显然对于被碧影拧断一条触须所激怒,一声尖啸,十多条飘忽不定的鬼魂从眼睛里喷出,带着森森鬼气击向碧影。碧影还没来得及动手,旁边一道闪电劈了过来,宛如一道炸雷,将鬼魂炸得粉碎。
出手的正是高庸涵,看都没看凤匀闲一眼,对碧影说道:“这个人是我的,老兄先在一旁观战吧!”然后才转过头来,一脸不屑地挪揄道:“凤匀闲,当**们偷袭权变真人时,不也是用的这一招么?怎么,只许你们使用卑鄙的伎俩,就不许别人偷袭了么?”
去年,东陵王府,羽焚星便是用这种方式偷袭权变,一刀将其右臂斩断。时隔一年,却轮到凤匀闲被碧影断掉一条触须,当真是世道轮回报应不爽。凤如醉骤然想起年前往事,可谓是历历在目。
当日紫壶关外突然出现的鬼哭藤,的确是凤如醉所为,为的就是阻止蕴水族攻打东陵府。鬼哭藤虽然是世间第一等凶物,但是凤羽族恰好有克制它的法术,所以事情还算顺利。但是蕴水族的实力也不容小视,为了给本族完全控制东陵府赢得时间,凤匀闲在大局稍定之后,便急急赶赴紫壶关接应凤如醉。等了三天,两人确定蕴水族已经无力回天,方才回到东陵府,可是一回来,就听说了王府地宫坍塌的事情,还有羽焚星失陷于地宫之下的噩耗。
凤匀闲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挖开地宫寻找羽焚星。凤如醉首先关心的是大局,究意堂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夺下的东陵府,此间绝对不能容忍出现任何差错。当他得知地宫坍塌后,历山极力控制住各处要害,将大局牢牢掌控在手中一事,十分欣赏,宽心之余心中也有几分猜疑,转念之间还是决定先去看望重伤的历山。
东陵王府,一间厢房之内,他们见到了面色苍白、卧床不起的历山。
“嗯,只是受了些外伤,虽然伤势较重,修养上几个月就会复原。”凤如醉查看了历山的伤势,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取出一粒黑色丹丸,给历山喂下,接着道:“这是醉梦丹,我特意配制而成,可以护住你的灵胎,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
凤匀闲在一旁虽然神色间颇有些不耐,但是在凤如醉面前却不敢丝毫放肆,直到凤如醉诊治完历山的伤势,才出口询问:“历山,我六哥被困在王府地宫一事,详情如何?”
“叶帆躲进地宫的第二天,我终于找出秘道,和六长老一起进去搜寻叶帆。没有想到王府地下的地宫里,居然是用元门陨石作屏障,幸好……”
凤匀闲失声将历山的说话打断:“你说什么,真的是元门陨石?”
历山很费力地点头道:“正是元门陨石,我曾在师门典籍中看到过,绝不会看错的!”
一直显得极其稳重的凤如醉,在听到“元门陨石”四个字时,也是微微一震,和凤匀闲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历山续道:“幸好叶帆不懂机关术数,没有启动元门陨石,我才得以打开地宫的石门。地宫太大了,我和六长老分头行事,后来终于在一间密室里发现了叶帆,我刚把他杀死,不知怎地元门陨石突然启动,我一路拼命闯了出来,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六长老。”
“元门陨石阵法启动之时,你有没有收到他的警告?”
凤如醉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令历山大起警惕,但是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接口答道:“没有!我原本以为六长老修为高深,一定也能脱困,没想到……”跟着是那种很不甘心的神情,叹道:“要不是我伤重动弹不得,一定会想法子将六长老救出来的。”
“嗯,也许是由阵法所致,才感应不到也说不准。”凤如醉自言自语,随即摆摆手道:“你安心养伤,不要想太多,等身体复原以后,东陵道还要靠你来打理。至于元门陨石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凤如醉又问了一些细节,交代了几句后和凤匀闲一起离开,而历山则对凤如醉大为忌惮。此人气度凝重,胸襟开阔,风度极佳,比起羽焚星的傲慢和凤匀闲的阴柔,高明太多了。尤其是刚一回来,便对自己表露出一种难得的善意,而且那种关心很是逼真,这就有点麻烦了。
以历山对凤羽族的了解,不会不知道凤羽族在整个厚土界,是出了名的狡诈、多疑,而且心机很重,那么凤如醉这般表现,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历山心中暗自警醒,现在每一步都得万分谨慎,否则不光自身性命难保,就是叶帆的死节也将变得毫无意义。这些念头只能深藏心底,哪怕神色稍有不对,就可能引起凤如醉的怀疑,立刻就是凶险无比的结果。
另一面,在御花园,凤如醉看着干涸的湖泊,也是思虑万千。本来这次的计划可以说得上是百无一失,两个师弟负责狙杀东陵王叶帆,而自己则带领门下精锐,暗中在紫壶关一带布置,延缓蕴水族的进攻,利用中间的时间差,将东陵府划归在究意堂门下。重始宗那边早就有旨意,说谁先夺了东陵府,东陵道就归谁打理,这也是宗主定下这连环巧计的凭仗。究意堂此次本来可谓大获全胜,至于蕴水族则白辛苦一场,一无所获;可是没想到狙杀叶帆这件事上,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连堂堂究意堂六长老都生死未卜,可以说得失参半。
“四哥,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六哥虽然鲁莽,但不至于连脱身的机会都把握不住,连历山都能跑出来,六哥没有道理会失陷在里面。我认为,历山的话恐怕不大靠得住!”凤匀闲跟在凤如醉身后,按捺不住心头得疑虑。
“嗯,历山这个人不简单,光凭他能砍下叶帆的人头,就称得上心狠手辣。而且此人出自精铸鬼工门下,自然是心思细密之人。在老六和你面前能做到进退有据,并且能在重伤之余,仍可以把握住局面,让东陵府不致出现大乱,绝对是一个人才。”凤如醉对历山颇为欣赏,但欣赏不代表信任,所以接着说道:“我刚才试着用传魂术和老六联络,但是始终感应不到他的灵胎波动,如果不是阵法太过厉害,就是已然丧命。不过,要想知道真相,除非破掉元门陨石,否则只有落在历山头上。”
“这好办,我去把历山抓来,用搜魂术,不信查不出真相。”
“关心则乱,我知道你和老六的感情最好,但是搜魂术过于霸道,只怕历山事后就得当场毙命。现在还不能动他,因为我们必须得找一个人来打理东陵道。还有,尽管老宗主收服了精铸鬼工,但是仍有不少精铸鬼工的弟子不太听话,当此乱世,能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所以为了大局着想,也不能杀历山。”凤如醉想起凤羽族这么些年来,不断地分裂、内讧,人才凋零势力大减,以至于打理东陵道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得靠一个外人,一时间大感无奈。
“难道就任由历山这么下去?只怕等他羽翼渐丰,就会象背叛叶帆一样,背叛我们究意堂,我看他就是一条养不家的毒蛇!”其实凤匀闲倒不认为历山有本事杀羽焚星,因为两人的修为相差太远了,他只是直觉地认为,羽焚星的被困和历山有莫大的干系,所以对历山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那倒不会,我刚才给他喂的不是醉梦丹,而是醉魂丹!这几天想办法再给他喂两颗,他的小命就在我手里攥着了,只要他乖乖听话,自然有他的好处,如果敢阳奉阴违,背着我们做出什么举动,哼哼,他的灵胎就是我的补品。”凤如醉那只眼睛,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原来是醉魂丹?”凤匀闲惊喜交加,笑道:“我就说嘛,四哥你平日视若珍宝的醉梦丹,怎么会给历山服下,原来早有准备,小弟佩服之至。”
醉梦丹与醉魂丹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的差异。醉梦丹是凤如醉花费数年,采集天下至阴之物,如幽颜絮之类的灵草,和残尸兽之类的内丹,再辅以阴寒之气凝练而成,可保人灵胎神念经年不损,是究意堂内有名的灵丹。醉魂丹恰恰相反,是用醉梦丹的残渣,辅以惨死的冤魂炼制而成,服食过后也能护住心脉,但是只要凤如醉一作法,丹丸内的冤魂就会复苏,侵蚀该人的灵胎魂魄,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是在收复精铸鬼工的过程中,醉魂丹就曾用来对付其门主旷凭阑,凤如醉因此被认为是究意堂七名长老中,最可怕的一位。
凤如醉随后匆匆返回回风谷,招集人手设法破解元门陨石,可是终究无功而返,羽焚星的下落也就无人得知。其后的几个月内,针对历山的暗杀多达数十次,凤匀闲领着究意堂的修真者,反将刺客一一击杀,并帮助历山坐稳了东陵王一职。
就在半年前,究意堂得到消息,梦寐以求的万仙大阵法阵图终于在紫竹潭现世,门下六大长老分作三组联袂出动,谁知被人捷足先登。凤如醉和凤匀闲一组,顺藤摸瓜,终于查到法阵图落在了黄氏商行手里。接着马不停蹄赶到天子城,不惜冒着开罪黄氏的风险,对黄氏在天子城的大掌柜云高图施展搜魂术,得知了法阵图的确切下落。
一路追了下来,凤如醉二人刚刚抵达龙门镇,还没来得及歇息,却在无意间听到了陶慎言提到“法阵图”三个字。二人本能地停了下来,伏在一旁偷听,这才发现除了究意堂和黄氏之外,陶氏居然也想插手进来。随后,凤匀闲认出了坐在陶慎言对面的那个人,正是传说中早就死去的高庸涵,这愈发令他们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