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后(1937年)。
阳春三月,新叶翠绿,柳絮飘飞。
北平城郊外,一座占地极广的六进宅院,坐落在村子里,三米的高墙将整个宅子,围了个结实,墙里屋阔瓦新,车马齐全,看的出这里的主人相当富有。
此时,护院正在洒水清扫地面,十几个使唤丫头也是前后院的忙个不停。
“澜哥,这位吴财主够有钱的啊,啧啧,买的使唤丫头,个个水灵,给她们用的胭脂水粉,也都不是便宜货。”墙外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上,一位油头粉面的青年小生,正用树枝挑开面前的树叶,眺望着宅院。
“这么远你都闻的到?”另一位相貌不凡,体魄健硕的青年,头枕着手臂斜躺在粗树枝上。
“那是当然,咱可是灵犬七斗!”七斗低声自夸了一句。
“你小子给我收起那些花花肠子,看仔细喽。”
“嗻!咦?不对……”七斗转头,看向蹲在树杈上的短须中年人,皱眉抱怨道:“我说庚叔,这次出门领头的可是澜哥,您老别总是发号施令成不成。”
庚叔举起烟杆儿在七斗的脑袋上,狠敲了一记:“不成!”
“凭……”
“凭你们俩得叫我一声叔,怎么的,不服啊,有本事你让我叫你叔。”
北斗不屑的撇撇嘴,挑开树叶继续望向宅院,嘴里轻声嘀咕:“倚老卖老。”
看着斗嘴的一老一少,仇澜的嘴角溢满了舒心的笑容。
日头很快就到晌午了,这时,庚叔的耳朵,突突的抖动了几下,低声道:“来了,三辆汽车,距此还有一刻钟的路程。”
“啧啧,不愧是神耳庚叔啊,都四十多了耳朵还这么好使。”
庚叔举起烟袋,又在七斗的头上狠敲了一记,警告道:“你小子再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小心我把你的脑袋当锣敲。”
“晓得了!”七斗龇牙咧嘴的揉着痛处。
十几分钟后,三辆汽车停在了宅院门口,吴富贵带着刑管家,恭敬的站在门外,笑脸相迎。
车里下来九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和服,神情冷漠的中年日本人,其余的都是他的随从护卫。
吴富贵将来人请进正堂,让到了主位上,并命人奉上香茶,随后就满脸堆笑的与其攀谈起来,那副献媚的样子,简直能恶心死一群苍蝇。
“庚叔,他们在说什么?”北斗的好奇心骤起。
庚叔道:“吴富贵在北平和天津都有货栈,经常从东北贩运些皮毛,山货啥的,于是就想费尽心思的讨好这个叫矢野正雄的日本人,希望他能多加关照。”
仇澜吐掉嘴里叼着的树枝,神态悠闲的说道:“不用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要知道这些日本人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半路上解决掉他们,拿到人参就行了。”
“得听,说不定还能从中听到什么发财之道呢。”
“用得着那么麻烦吗?”仇澜直起身,望着北斗的后脑勺,邪笑道:“直接把吴富贵的钱,变成我们的不就行了。”
“也对!”北斗滑稽的点着头。
稍后,他又好奇的问道:“这千年人参,真的有一千年吗?”
“说是千年人参,其实有个一百多年,就已经是相当珍贵了。”
北斗转身问庚叔:“那吴胖子送给日本人的这棵值多少钱?”
仇澜替庚叔回答道:“听说值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北斗倒抽了一口气:“我滴个乖乖……”
“北斗,你小子眼珠子别乱转。”仇澜斜眼瞅着他,警告道:“这棵人参是我准备回去送给龙爷的,你少给我打它的主意。”
“澜哥,郑奶奶都不在了,龙爷补了又用不着……哎呦!”北斗的脑袋上又重重的挨了一记烟袋锅。
“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话都敢说。”
“庚叔,小子知错了!”
就在三人吵闹的时候,吴富贵已经命人将那棵装在木盒里的千年人参取了来,亲自放到了矢野正雄的手边。
“又来朋友了。”庚叔突然开口道。
时间不大,就听到一辆汽车停在了院墙的另一侧。
“从车里下来三个人,听脚步声应该是三个女人。”
仇澜和庚叔也拨开树叶,向宅院门口张望着。
“庚叔,这就是你说的三个女人?”北斗惊讶的轻声问道。
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穿着同样的装束,黑色的皮鞋,平整的黑色中山装校服,胸前没有别姓名徽章,发亮的黑色帽檐下,系着一条露出双眼的黑色眼罩,帅的简直是一塌糊涂。
“还有一个人呢?”仇澜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有好戏看喽!”庚叔却卖了个关子,没有立即回答。
“站住,通报姓名!”门前的四个护院,将踏上台阶的两人拦了下来。
来人却没开口,而是用飞舞的拳头和炫酷的腿法,回答了他们。也就是点着烟的功夫,两人就跨过倒在地上的四个护院,脚步从容的迈进了院子里。
“哇哦,这两个女人,还真是个厉害角色!”
“真的是女人?”
“她们身上有我喜欢的脂粉味儿。”
还在向矢野正雄讨好献媚的吴富贵,此时,忽然瞅见两个学生,正旁若无人的朝这边走来,于是,他急忙用眼神示意刑管家去将他们拦住。
提着长衫的刑管家,小跑到客厅门口,站在台阶上,怒视着这两个胆大妄为的闯入者,厉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随手拍在脑门儿上,摔了个难堪的屁墩儿。
见来人如此蛮横强势,吴富贵和矢野正雄都吃了一惊,矢野正雄身边的八个护卫,立即严正以待,紧盯着走进客厅里的这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的刑管家,也高声喊来十几个护院,气氛陡然间剑拔弩张。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成为焦点的这两名学生,却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慌和惧意,其中一位眼睛异常明亮的学生,还坦然的坐到了一张红木椅上。
吴富贵看到两人这副淡定从容的神态,知是来着不善,于是收起了轻慢之心,和蔼的问道:“两位来此有何贵干啊?”
矢野正雄喝着茶,也竖起耳朵好奇的听着。
“听说吴老板有棵人参要孝敬给我,感动之余,特地亲自来取。”
“人参?孝敬?”吴富贵一时被这句话气个够呛,暗道,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实在是太狂妄了,于是强忍着怒气,沉脸说道:“我念你年幼无知,就当是自家晚辈胡闹过了头,不予追究,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那名学生冷笑一声,从果盘里拿起个柑橘,上下抛着,冷声道:“吴老板这是说话不算,改主意了?”
“从来没有的事……”本想息事宁人的吴富贵,终于按耐不住,腾的站了起来,怒声道:“你再在这里胡闹,我就命人将你们打出去了。”
坐在主位上的矢野正雄,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墙外梧桐树上,仇澜和七斗耳边听着庚叔的转述,看的也是津津有味。
“看来吴老板是饿的发晕,忘记了不少事,那就吃个柑橘好好想想……”说着那名学生就将手里的柑橘,抛向了吴富贵的头顶。
“砰!”一声枪响划过天际,四溅的果汁洒了吴富贵满头满脸。
“神枪手!”北斗低声惊呼。
仇澜也轻声嘀咕:“原来下车的第三个人埋伏起来了。”
围在客厅门前的十几个护院,被枪声惊的慌乱四窜,纷纷找地方躲避。矢野正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击,搞了个措手不及,这时他的一名随从飞身而出,挡在了他的前面,而其他人也手握枪柄,四处搜寻。
依然傻站在那里的吴富贵,此时两眼发直,肥胖的身体犹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吴老板,想起来了吗?”那名学生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斜视着吴富贵,冷声道:“你最好能想起来,我这身新衣服,可不想溅上别的东西。”
“想,想……想起来了……”吞咽着口水的吴富贵,不敢挪动地方,哆嗦着说道:“不,不过,那棵人参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
吴富贵毕竟在风雨中沉浮多年,虽然吓的不轻,但是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于是,他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日本人。心想:守不守的住,拿的走拿不走,你们去争吧,老子不管了,老子谁都惹不起,也谁都不想得罪。
镇定下来的矢野正雄,也明白了吴富贵的用意,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向那名学生,此时,那名学生也正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年纪轻轻就能搞到一把这么好的步枪,想来身份必定不凡。”矢野正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陡然转冷道:“不过,一把毛瑟还解决不了问题,当你的人击倒我面前的随从时,你也已经倒在乱枪之下了。”
听到这句轻视的话,那名学生不以为然的高傲一笑:“那这样呢?”
话音刚落,砰!砰!砰……连续不断的枪声在宅院里响起。
“这是什么手枪,居然有十三发子弹?”震惊的北斗忍不住问道。
仇澜道:“比利时最新的勃朗宁M1935,火力强劲,威力惊人,不过,吓人的还不是手枪,而是一个女人居然用这种大威力手枪,十三发子弹打出一个弹洞。”
“这么准?你在这里也看的到?”
“看那些人惊愕的表情就知道了。”
吴富贵身后的一张松鹤长寿图上,那只仙鹤的头已不见,而此时的吴富贵也早已“黄金与银河齐落,屎臭共尿骚一味”了。
惊愕的矢野正雄,没有料到这两个学生竟然如此强悍,不但出手敏捷,而且枪术奇准,最重要的是火力强大,四把勃朗宁简直可以媲美一挺机关枪了,何况外面还潜伏着一把狙击步。
“这样能解决问题了吗?”单手利落的换过弹夹后,那名学生冷笑问道。
面对此时的局面,矢野正雄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将手边的木盒推开,道:“中国有句古话‘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参暂时归你了。”
矢野正雄摆手让八名随从收起枪后,那名一直站着的学生,也收起枪,上前将人参取走。
当两人走到门口时,矢野正雄又高声道:“中国还有句古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很期待!”两人依旧是脚步从容的走出了宅院。
“七斗,你跟上那三个女人,看她们在什么地方落脚。”仇澜吩咐道。
“澜哥,能弄到那种武器的人,必定大有来头,咱们惹不起的。”七斗苦着脸,极力想要劝说仇澜让他打消抢回人参的念头:“咱还是给龙爷选别的礼物吧。”
“不是人参,我找她们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啊?哎呦……”
“你小子废话怎么那么多,按澜子的吩咐去做。”
“庚叔,你再敲,我的头就真成破锣了。”七斗揉着后脑勺,心怀不满的问道:“那你们俩呢?”
仇澜笑,凑上去安慰七斗:“我们在这儿还有事情要做,哥保证,等事成之后,一定给你留个惊喜。”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接着,仇澜又嘱咐他道:“你还要再打探一下,我们这次任务的消息,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完不成任务家法伺候。好了,去吧,一会儿等车开远了,你就撵不上了。”
“车?”七斗的眼睛瞬间张大,恍然道:“对啊,她们开的可是汽车,而我只有两条腿。”
“没错,所以我让你快点儿去啊。”
庚叔也幸灾乐祸的在他背后补刀:“这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你可是灵犬七斗啊。”
“我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