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超见我一拳过来,轻喝一声“来得好”,右手一搭一扣,用上了杨家家传的擒拿手。擒拿手各门各家均有不同,何老儿也曾传我一些,当下不慌不忙,反手一转,反扣子超手腕脉门。子超微微一凛,手上工夫更快,右手向后微缩,变扣为拂,径扫向我右肘。这一下不仅出手快捷,且认穴工夫精准,我暗叹不如,却将右肘一沉,右手成刀直削子超右掌。
两人各出奇招,腾挪转移,霎时间已交手数十回合,我心中暗喜这段时间以来武功又有精进,虽然比之子超仍大有不如,和他的大体差距却已拉小不少。子超呵呵笑道:“兄长的武功每天都有进益。”将左手翻转,一掌拍向我右肋,我双手同时抵挡他右掌,防守不及,只得脚步一错向后纵出,同时一记“破云指”应声而发。
子超觑得真切,脚步一转躲开“破云指”,来回之间只见洪水滔滔,已用上“先天步”。我只见惊涛骇浪,滔滔不绝,那白浪化作屏障,层层叠叠而来。“先天步”原本不过只是一门步法,但加上他的“无相真气”,便能在“先天步”中幻化万象,练到绝顶当真无坚不摧,无往不利,只是子超年纪尚小,却还有可乘之机。
我默念口诀,只把“破云指”精华在心中滚一遍,陡然连发四记“破云指”,觑准他化水真气中的破绽,借助水之势,瞬间穿透“水之象”的屏障,径取子超眉眼。子超平日只知我“破云指”攻势凌厉,却不知我能借万物之势,见“破云指”来的疾,陡然脚步一转,化作“后土之象”。
“后土之象”正是防守之象,子超仓促间能机变如此已是不易,我更不迟疑,“破云指”气势如临渊之岳,力道雄浑,直攻子超周身三大要穴。子超不料我如此狡诈,“后土之象”正被我“破云指”借势,更来不及转象,百忙中向后一个“乾坤翻”,“破云指”刷刷从他周身擦过。
我得势不饶人,左手“破云指”,右手掣出“血月剑”,刷刷三招“分雨剑法”。子超本领原本高我甚多,只因一时不查,竟被我逼得落入下风,实在是从来未有的事,脸上更有些挂不住。其实“破云指”虽然精妙,却比不上“先天步”浩瀚无匹,虽然“先天步”有迹可循,“破云指”隐匿踪迹,但“先天步”后发制人,却是不输于“破云指”的。
子超陡处劣势,却没有丝毫急躁,端的有大将之风,见我“分雨剑法”来的险恶,“无相真气”气贯双掌,连连劈出八掌,将周身护得风雨不漏,脚下连连后退。直退到二十步之外,我剑势已泻,暗道可惜,子超双掌猛然翻转,“无相真气”沛然而发。我不敢正面抵挡,乘剑势将尽未尽之际,一个翻身,飘然落到三丈之外。
子超笑骂道:“大哥平日忠厚老实,却狡猾的紧。”我暗道惭愧,方才我若慢撤一步,子超“无相真气”施展开来,我纵能躲闪,也必将被他真气牵引住,无法脱身。亏得我见机早,子超的火候也没有炉火纯青,我一招“雨迹云踪”堪堪撕破他的“无相真气”,只是如此一来,我前期的优势也便交代了。
我打了个哈哈,正要交代几句,子超抢先道:“大哥,你可别想就此罢手,我们才刚开始了。”这话正说中我心事,子超真功夫尚未施展,我却已是到了极限,再斗下去我必败无疑,却不料被他抢了先,虽然脸厚,终于还是微微发热。只是此刻却也顾不得面子了,佯装肃然,“大哥输给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天又有什么怕的,只是我们还要早点歇息,明天一早还要在大帅帐中议兵。”
子超见我如此说,更没有半点怀疑,颔首一笑,“大哥说的是,是子超的不是,我们一起回去歇息吧。”我见他如此,暗暗惭愧,虽然是输给他很多次了,但这次却是唯一稍微占得上风的,子超毕竟不懂我心,惭愧!一边暗自惭愧,一边却又暗暗欣喜,此一战虽小,却一扫我一直以来的挫败之气,个中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二人回到帐中,分头睡下,只闻得塞外西风萧萧,鹰啸长空,心中既生悲凉,又格外生出几分豪气。脑海中交织浮现出聆儿和萧离的面庞,终于沉沉睡去。
一夜醒来,洗漱已毕,早闻得帐外号角声,陈希烈一代名将治军甚严,急忙和子超赶到中军军帐。那号角声响过九遍,帐中除了尉迟行均已到了,陈希烈面无表情,待到十二遍号角声吹过,尉迟行才匆忙赶来,却终究还是迟了几步,伏在营前,叩首认罪。
尉迟行被封为大军先锋,素来作战英勇,众人都有心为他求情,我和子超更不用说,却都忌惮陈希烈治军严峻,并不敢先行开口。陈希烈面色如水般平静,“拉出去,杖责八十军棍,若有再犯,定斩不饶。”我闻言不禁咋舌,军中八十军棍打将下去,不死也残。扬威将军寇煌出列道:“大总管,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念在尉迟将军初犯,饶他一回吧。”
车骑将军霍廷亦道:“大总管,尉迟将军昨夜轮值巡营到深夜,迟到想必是为半夜巡营而起,终究是一片尽忠职守之心,还望大帅看在尉迟将军素来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陈希烈扫视了一眼帐内诸人,我只觉恍若泰山压顶一般,心突突直跳,却听得陈希烈沉声一沉,“其情可恕,在法却不可轻饶,谁若再谏,便与尉迟行同罪。”
众人互看一眼,垂首不敢再说,陈希烈手一挥,“拉下去。”“且慢!”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我心头更是诧异,说话之人正是子超。陈希烈看了一眼子超,那眼神凝聚着一个沙场征战数十年统帅的威严,子超一向好强,此刻眼中也不免有几分惴惴。陈希烈声音凝重,“一起拉下去,重责一百大板!”
我心头一阵惶急,却见子超跪拜道:“大总管,且听末将把话说完,若末将言之无理,大总管再降罪不迟。”陈希烈目光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华,一闪即逝,“讲!”我瞥见子超的额头微微冒出汗,暗想既然也如此惧怕,又何必强出风头。只听子超说道:“启禀大帅,尉迟将军勇冠三军,且作战从不避艰险,眼下有件大事非尉迟将军不可。”
陈希烈微微皱眉,“你所指的大事是什么?”子超迎着陈希烈的眼神,“其阳坡!”帐中诸人齐齐“哦?”了一声,我暗暗点头,说到重点了。陈希烈脸色不变,“杨将军起来说清楚些。”子超站起身躬身道:“大总管,眼下以我们和敌军的态势而言,要害就在于‘其阳坡’,若能一举攻占‘其阳坡’,则塞外骑兵被我军从中截为数段,其战斗力和破坏力必将削弱不少。”
陈希烈淡淡道:“你说的这个不足为奇,‘其阳坡’有八千敌军把守,地势险峻无比,纵然我们以十数万军力围攻,也万难攻下。”子超回道:“‘其阳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距‘其阳坡’四百余步之外有一处山岭——”陈希烈微微点头,“那山岭唤作‘魔龙岭’,地势比‘其阳坡’更为险峻,只因不在当道,敌军守卫并不多。”
陈希烈此言似乎对‘魔龙岭’也早有想法,子超眼中光芒一闪,“大总管说的正是,加上‘魔龙岭’三面都是绝壁,只有正南面一条山径可以上去,所以敌军的防备远远比不上‘其阳坡’。”陈希烈浓眉微锁,“上面的敌军本帅早已探查过,不过两千有余,但守卫一条山径已是绰绰有余。”
子超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若是末将能够攻破‘魔龙岭’,大总管是否可以免我今日军棍?”陈希烈眼中精光一闪,“军中无戏言,你可不要儿戏。”子超朗声道:“若大总管允我一事,末将愿立军令状!”此言一出,满帐皆惊,左卫大将军黄业心知子超是天启帝器重的心腹人才,闻言忙躬身道:“大总管,杨将军忠心报国之心令末将感佩,但攻占‘魔龙岭’毕竟是军中大事,末将以为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右卫大将军邱恒心思和黄业一般,也出班道:“启禀大总管,末将也认为黄将军所言更加沉稳可行,还请大帅明鉴。”他二人此言显然是一意否定子超了,但相比子超立下军令状攻取‘魔龙岭’,结果却要好很多。陈希烈亦知其中利害,除却子超是天启帝一力培养的原因外,陈希烈私下对子超的才华也颇为器重,此刻闻言不免沉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