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苍云乍然见到宸九,亦是欣喜,我一剑逼开素珩,忙问道:“宸大叔,子超了?”
宸九紧握长剑,“他在苍山腹中找你,后来和我走散,你不必过于担心,以他的机智武功,足以自保。”
我虽是不放心,但也无计可施,想着子超独自在石室中寻我,心里不免感动。
傅苍云一摆长剑,“呆子,天王邝枫在此,你可要与我合力一战?”
宸九却满脸不在乎,我几乎从没看他垂头丧气,似乎不管什么情况,他脸上都会挂着不羁的笑容。
我想这并非他人生没有足够的厚度,而是他在漫长的岁月中,将一切的过往都沉淀于心,最后幻化成不屈的智慧。
“若是‘神域宫’宫主在此,我宸某也只有弃剑投降的选择,至于天王嘛,正好切磋一番。”
傅苍云微微一笑,“还算没有丢我的脸面。”
山间清风一起,二人额前长发随风起舞,我忽然觉得这两个人很像我和子超,也许很多年之后我和子超便是这般模样吧。
傅苍云、宸九双剑齐出,划过两道锐利的光芒,两人合力拼斗邝枫。我则和王曦允一起攻杀素珩,秦烈催动“血炼金刚”,一人力战王紫阳,数十招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我心下骇然,然而却更是担心,这样逆天的武功绝非好事,“血炼金刚”的副作用会一次次摧折秦烈的身体。我并不是很懂为什么他明知如此,还是屡次用“血炼金刚”一战,虽然明知会有危险,却丝毫不惧,或许秦烈,就是一个天生的勇士吧。
秦烈每一拳击出都有万钧之力,以一双肉掌缠斗王紫阳“龙凤双环”,猛然长啸一声,“血赤长空!”双掌划出一道赤红的血芒,直取王紫阳。
王紫阳“龙凤双环”一举一封,掌环相交,秦烈被震飞两丈。秦烈身在半空,掌划圆弧,“看我‘无极之殇’——”自上而下攻向王紫阳。王紫阳微一皱眉,“龙凤双环”化作一金一白两道真气,迎上秦烈。
只听见耳边传来轰天也似一声巨响,王紫阳立于原地,岿然不动,秦烈则落在三丈之外。我心底一叹,“血炼金刚”虽然厉害,但秦烈毕竟年少,并非王紫阳之敌。
忽见寒光一闪,却是王帝岚一掌自后拍向王紫阳,王紫阳“龙凤双环”回转不及,向右侧身躲过。
王帝岚疾喝一声,“林飞快走!”我见破绽已出,手中连发五记“破云指”,分别攻向邝枫五人,脚下飞步一跃,从王紫阳身后穿过。王紫阳被王帝岚逼住,邝枫衣袖一振,一掌劈向我,猛然华光一闪,一玉袍人凌空而现,手掌一托,化解了邝枫掌力。
我更不迟疑,向前猛跑,身后传来邝枫的声音,“‘三十六金虹’,果然名不虚传。”
我施展轻功掠过百丈,一口气跑到正殿殿门,转身看去,众人兀自缠斗在一起,我长声一叹,缓步进入殿中。
宫殿里分外宁静,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但安静并非坏事,若是镇南侯或者“神域宫”的人已然得手,这里绝不会如此寂静。只是事情究竟已经发生到怎样的程度,有“三十六金虹”在,镇南侯或许一直没有好机会动手,但只要他在皇上身边一刻,皇上就面对巨大危险。
这样想着,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这间正殿很深,大约有百丈长,走了大约四十余丈,忽然右边隐隐传来脚步声。我急忙闪身躲在一棵殿拄之后,却见走过来的是一对八个侍卫,当下松了口气,既然仍有侍卫巡逻,皇上必然无恙。
我不愿多生纠葛,翻身上到殿梁上,躬身向右走去,走了大约二十余丈,猛听得一人大喝:“什么人?”声未落,一阵劲风从我身下袭来,我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向后一撤,只见一根长枪刺破刚才脚下的梁木,还没有回过神来,那根长枪如九天蛟龙,直欲将我劈成两半。这人出手之快,武功之高,竟让我全然无从躲闪。
万急时刻,我奋力一掌劈向梁柱,在性命垂危的时刻,身体的能量完全超乎我的预料,那梁柱咔嚓一声折断,连带长枪微微一偏。我不暇多想,整个人向右垂直坠下,半空中抓住横窗,掌脚并用,闯入殿中。
殿内层层布幔,我迅速钻入布幔之中,身后风声陡起,我借助布幔遮掩,快步向前冲去。堪堪冲出十余丈,背后杀气骤起,我暗暗一叹,转眼瞥见前面有一处潭水,骤然转身,手中“破云指”刷刷连出,只期望能稍微一阻,脚下飞步向潭水跑去。
耳边听到几声清脆的响声,长枪破空声似欲刺破耳膜,我在地上一个翻滚,一头钻进潭水中,左腿一疼,已中了一枪。
那潭水甚是清澈,我只全力向深处游去,自幼在河边长大,虽然水性有限,却也足以应付一时之危,潭水深处无路,但总比上面必死要好。回想那人方才的枪法,仍是有几分后怕,若非我情急生智,只怕此刻已成为枪下之魂。
潭水约有数十丈宽,我只待游到深处,再向前游去便能有生机,向下潜入两丈多便向前游,一口气游出四五丈,前面忽然被一道石壁挡住。我只得游了上来,却透过潭水隐约看见岸边长枪寒光逼人,只探出来换了口气,寒光一闪,我急忙沉了下去。
那石壁上满是苔藓,我从上到下左右查看,发现右下处有一块石壁颜色很浅,忙游了过去,只见一块四方的石块贴在石壁上。我心中暗喜,搬开石块,里面是一个二尺来宽的石洞,前面一片漆黑。
两个选择这样摆在了我的面前,上去虽然可以择路而逃,但四面皆是高手,敌我不明。且那封能证明镇南侯谋反的书信在子超身上,我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只有亲眼见到皇上当面向他言明或许还有一丝可信。这样想着,暗自叹息了一声,趁着气息仍足,缓缓伸进洞中,向前游去。
潭里水流平缓,顷刻间已游出近十丈,但前面仍是一丝光亮也无,心中不可抑制地弥漫出恐惧,狠下心继续向前游,游不过数步,头猛的一疼,撞在石壁上。
我正懊恼,忽见边左隐隐传来亮光,心中一喜,胸中气息渐尽,用力向那边游去。那亮光越来越亮,游出二十丈,已能远远看到洞口,我大喜过望。忽然胸口剧痛,心下一凉——我被石壁卡住了!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绝望的时候,此刻在这里死去,怕是多少年都不会有人发现吧。我气息渐渐慌乱,勉力让心平静下来,用力撑住石洞岩壁,用尽全身气力向前钻,却没有太大效果。
我憋着最后一口气,外面的光射入洞中,隐约看到石洞呈四方形,我用尽气力把身体微微一侧,顿时宽松不少,手下并用向前蹬,身体传来一阵疼痛,终于穿了过去。
爬出石洞,我连连向上游去,纵然是死,也比做水下之鬼要强,终于“啵”的一声冲出水面。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张开口大口呼吸,再没有比能自由呼吸到空气更舒心的事了,平日身边最普通的事物,第一次发现竟这般重要。回想刚才的危险,真是心有余悸,右肋和腿上的疼痛感慢慢传来。
我满足地吸足了空气,才放眼扫视周围的环境,只见这里三面环山,只有北面有一排亭台楼阁。从水潭翻了上去,撕下一片衣襟绑了腿上的伤,刚才如此危险却能不死,我却也足够幸运。
缓步走过两个亭台,耳边忽然传来人声,这些年我苦练步法,其实轻功还有一些造诣,方才不小心被那人察觉,此刻加倍小心,再不敢让人发现我的行踪。
只听见左边阁楼里传来声音,“先生,西北传来急报,边关战事紧急,渔阳外城一月之内被破两次,虽然最终守下,但局势仍是无比危险,若侯爷再不做决断,只怕——”
另一人语气沉稳,缓缓道:“三个时辰内,我已劝过侯爷四次,只是——今上是‘天下’最要紧的线索,‘神域宫’派出如此多的高手,自然也是想觊觎‘天下’。侯爷不得不带着皇上来到这里,躲开‘神域宫’高手正面的攻势,只是暗中‘神域宫’还有怎样的安排眼下却并不清楚,一旦皇上有什么闪失,非但‘天下’再难现人世,月华也将一朝而解。”
这两个人的声音听起来甚是熟悉,正是昨夜在石室中听到的那两个人。
先前那人的语气愈加急迫,“可是日间席上,皇上言语之间对侯爷已生警惕,若再加迁延,只怕我们都很难走出这苍山了。”
那先生似有疑惑,“我也不知皇上为什么会忽然对侯爷生出疑虑,侯爷单身入宫,更曾两次击退‘神域宫’之人,皇上对侯爷也言听计从……”
“或许,是什么地方走漏了风讯,也许……”那人语气犹疑,“是‘神域宫’的人!”
我心下一阵恍然,镇南侯原本想借助“神域宫”的力量助他控制皇城,但镇南侯识破“神域宫”别有野心,所以事先预警,带皇上避开“神域宫”围杀。但“神域宫”一早便想将镇南侯置于必战之地,而自己则坐收渔利,这样便能解释为何在来圣都的路上,萧离率领五大高手,却最终让我们闯过。只是他们所言的“天下”到底是什么。
那先生道:“萧怀月想染指朝廷已久,对‘天下’更有觊觎,这次侯爷找他或许是失算了,如今骑虎不成反有被噬之险。”
“先生,我们一起去找侯爷,若侯爷仍是犹疑,我们先行动手,自古以来坐失良机者多,成其霸业者少,再不决断,一旦渔阳被破,悔之晚矣。”
那先生思虑片刻,点头道:“也罢,唯有如此了,但切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