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只听得那少年虎吼一声,“你听谁说的?一定是讹传!”青瑶抬起埋在少年怀里的头,满脸悲戚,“哥哥,是我亲眼见到的,爹爹就死在我的面前。”
那少年听闻青瑶如此说,脸上忽然青筋暴起,双目似欲夺眶而出,脸色更是通红如血,声音凝重得如同山峦,他沉声道:“是谁害死爹爹的?”
青瑶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那人蒙着面突然冲出来,在爹爹背后……在爹爹背后拍了一掌,正举手要杀我,被这两位公子闯进来救了我。”将昨晚的事复述了一遍,那少年一边听一边咬牙切齿,睁着一对铜铃大眼,粗声道:“你们是谁?和我爹爹的死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怀疑和敌意,我虽然也能理解,但是心里却很不舒服,这人说话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正欲反唇相讥,青瑶已劝道:“哥哥,这两位都是好人,这位是林公子,这位是杨公子。”又看着我们,“这是我哥哥,叫秦烈。”
我暗暗想为什么不叫秦寿,但想到他刚经历丧父之痛,未免觉得自己太过刻薄了,便行了一礼,“郭兄好。”
“什么郭兄?你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和我称兄道弟吗?”青瑶见我颇为疑惑,解释道:“我哥哥是我父亲义子,本姓秦,并不姓郭,是青瑶没有说清楚。”
“什么没说清楚?”秦烈看着我们,语气中不带着丝毫的感情,“原本要审问你们的,但我相信青瑶,既然青瑶已平安到了我这里,你们就快点走吧,如果你们敢泄露这里的行踪,有你们好看的。”
我简直气打不到一处来,我很想告诉他你算老几,懒得和你计较,但终究还是碍于他们经历丧父之痛,勉强按捺下心中怒气,“我们走!”
没想到子超却丝毫不以为杵,向秦烈抱拳行了一礼,“秦兄,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你能信任我们,我们彼此联手,不能可以为名除害,还可以替你们报杀父之仇。”
秦烈悲愤的声音中分明含着不屑,颇不耐烦,“就凭你们?杀父之仇我自然会报,但绝对不会是靠你们。”我怒极反笑,一扯子超,“那么叨扰了,子超,我们走!”子超的声音却很犹疑,他语带踌躇,“现在走不好吧。”
他看了一眼郭青瑶,仿佛是找到了一个确定的理由,接着说道:“那人的脸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对他总还有些印象,如果要追查凶手,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郭青瑶看到了子超眼中的殷殷之意,对秦烈道:“哥哥,我们连凶手是谁都还不知道,又怎么报仇,况且人多力量也就更大,这两位公子都有侠义之心,哥哥,你对他们要尊重些,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秦烈似乎很疼爱这个妹妹,拧成川字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他收起脸上的戾气,眼中藏着的悲哀微微流露,嘴里缓缓说了句“请进吧”。
我狠狠瞪了子超一眼,这样的人我们还跟他打什么交道,子超自然读懂了我的不平,却假装未见,在踏进庄门的刹那,他似自言自语说道:“有一天我们也会需要他们的帮助的。”
进了庄门细看四周,发现整个庄子都是用大块石头垒成,墙上大块石头之间都有很大缝隙,房舍也是如此,我暗想这庄子比秦烈人还粗犷,真是厉害。
青瑶回头看着我们,“林公子,杨公子,这间庄子简陋了些,还请两位公子恕我们怠慢。”她略微顿一顿,语气中带着难掩的骄傲,“这座‘磐石楼’是我哥哥徒手建起来的。”
我感觉我是完全惊掉了下巴,这些石头大小不了,大的只怕有五六百斤重,小的也有一二百斤,何况这庄子有一丈多高,如果都是靠秦烈徒手堆砌,实在是骇人听闻。
子超的眼中也流露出震惊之色,他伸手按住墙面,凝气一推,竟纹丝不动,他眼中绽放出灼灼光华,朝秦烈道:“秦兄,你的神力只怕是与生俱来,别人是怎么练也练不到这个地步的。”
我极少见子超服谁,但昨晚他对王若飞,今天对秦烈,都是由衷的钦佩和赞美,秦烈回过头,语气淡得如同滚了三遍的白开水,“过奖了。”他又细细看了一眼子超,“我不过空有一身蛮力,但论步法机动灵活,这辈子都赶不上你了。”
我和子超又对视了一眼,此人外表粗犷,心思却机敏无比,真是有点深不可测,秦烈向左一指,“先到客厅奉茶吧,阿二,去厨房做些吃食来。”
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感觉秦烈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再不吃东西,我只怕都要站不稳了。一阵吃喝之后,青瑶进来福了一福,“林公子,杨公子,我哥哥请你们去剑阁。”
剑阁也是一个石室,但东面是靠山的,是“磐石楼”的最东面,石室不是很大,里面全是各种兵器,墙上也挂着整张整张各种猛兽的皮,台阶上设了一张虎皮大椅。
秦烈正在把玩一柄匕首,见我们来,微微点头示意,“我六岁时,用这柄匕首猎杀了一头公狼,七岁时,也是用它切开第一只猛虎的胸膛。”
我心中暗暗惊异,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只看到他的双眼通红,仿佛是刚刚哭过。秦烈无比珍视地看着指尖的匕首,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略带着嘶哑,“那个时候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等到把我锻造成比这柄匕首更锋锐的时候,就是体现我价值的时候了。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不断地和各种野兽搏斗,不断厮杀,以野兽的血肉存活,再后来和自己的同伴厮杀,用对方的命换自己的命。”
我能感觉我的脸色在慢慢变化,这样的经历,是我无法想象的,心中慢慢对秦烈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秦烈的声音渐渐带着一丝并不分明的和煦,“在我九岁的时候,已经执行了七次暗杀任务,全部成功,而第八次,我遇到了父亲。”秦烈眼中缓缓弥漫出掩藏不住的怜爱,他看着青瑶,“父亲的一位朋友正好宿在他家,那人武功卓绝,我一击没有成功,反而被那人抓住。”
他的语气愈发舒缓,“父亲没有伤害我,而是用尽所有的爱心和包容去一丝一缕地抹平我内心的杀气和恶,他视我如亲子,还让我照顾青瑶,让我渐渐找回迷失的人性,重新成为一个人。”秦烈的眼中又凝聚起浓浓的杀意,声音似乎从他的齿缝中出来,摩擦着听起来有莫名的寒意,“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也告诉我自己,杀父之仇,不同戴天,我秦烈今天在此立誓,无论是谁跟我父亲之死有关,我都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的双眼仿佛要沁出血来,忽见白光一闪,匕首已刺入秦烈左肩,青瑶忍不住惊叫起来,“哥哥,你这是做什么?”秦烈露出和煦的笑容,对青瑶道:“青瑶别担心,大哥没事。”抬眼向我和子超,“二位如能助我报杀父之仇,秦烈有生之年,一定以死相报。”
子超上前一步,抱拳回礼,“好说!”他顿一顿又道:“有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今日见秦兄如此勇武,我想和秦兄一起去取回郭大人的尸身,好好安葬。”秦烈闻言,双目顿红,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二人在午后回到“磐石楼”,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秦烈肩上扛着一口楠木棺材,我和青瑶忙接了过去,子超先说道:“敌人很机警,还是发现了我埋葬郭大人的地方,被我们杀了七个人,但昨晚的黑衣人不在里面。”
青瑶的声音中透着淳淳的感激,盈盈拜下去,“杨公子,青瑶真不知道如何谢你……”子超忙一把扶起青瑶,语气温和,“这是我的本分,还是先让郭大人入土为安吧。”
安葬的事物都已备好,秦烈和青瑶把郭大人安葬在庄南,等一切落定时,已是傍晚时分,四人在墓前商议下一步的行动。秦烈神色冰冷,“父亲遭难是和镇南侯谋反有关,无论怎样镇南侯是脱不了干系的。”
我道:“郭伯父原本有两件证据,但是都被那个黑衣人拿走了,否则拿着证据呈报皇帝,有朝廷出面,报起仇来也会简单一些。”
秦烈听着不禁皱了皱眉头,青瑶对秦烈说道:“哥哥,你那里不是还有一份证据吗?”我心中一喜,“没想到郭伯父竟然备了三分证据。”
子超摇摇头,“不是三份,是三样,我猜测是三样东西都是证据之一,并不相同。”“那也不要紧,至少是有证据的,只要我们把证据护送到京师上呈给皇上,事情便很好解决了。”
子超亦以为然,“秦兄,那样证据是什么,可否让我们一观。”秦烈沉默不语,我暗暗焦急,子超伸手安抚了下我,“秦兄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合计。”
秦烈抬起头,向我和子超看了一眼,“证据确实是有,我也曾看过,是一封镇南侯和明罗归义王来往的信件,相约西北兵至,镇南侯自东南起兵,佯装增援京师,却趁机杀入京城,事成后月华和西北诸国结为兄弟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