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走镖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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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龙三一笑

老鱼头嘶吼时满嘴含着濡沫,即使有人听见,也听不清他话中究竟说的什么。

所以他们的胆气依然很足。

即使龙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避过了连珠箭雨,那云叶镖局的十二个绿衣人,仍然没有因此失了锐气。

他们擅射,本领却不止于弓之一道。

张起灵是这十二人中箭术最好的一人,他曾在箭头上绑上红绸,以箭射鼓,以弓术代替击鼓之术,一曲《定军山》鼓谱百箭射完,竟能射得旁人听来仿佛有乐师击鼓一般。

只是他此刻的箭上并没有绑红绸,箭头上只有寒铁倒钩,尾羽稀稀拉拉,做工不甚好,乃是一支小狼牙箭。小狼牙箭轻,射不过五十步,不适用于战阵,却是武林势力用的最多。张起灵不久之前还用这种箭射伤过崆峒派的高手。

但张起灵现下刚刚懂了一个新道理:所谓高手只是一个泛称罢了。

有些高手为世人公认,照样被自己的连环箭射穿了肩胛;有些高手无名无姓,却快得连目光都躲得快。

龙三消失在张起灵的目光之中。

射箭基础中的基础,讲究眼、手、箭头一线,看不见的目标,该如何射中?

那种所谓“刹那心中一悟,闭目亦能射中”的传说,毕竟是飘渺的东西。张起灵很清楚,手上这连环三箭,连龙三的衣角都擦不中。

但是他只有发出手中的箭,只有将箭射出,他才能腾出手来拔刀。他看不见龙三,但他看见了到。蒲崇是他们绿衣十二人中刀法最好的一个,也是张起灵交情最好的兄弟。

蒲崇的刀已经拔了出来,所有练过弓箭之术的人,都懂得一个道理:当敌人躲过你的箭时,一定会伺机靠近,贴身短打求胜。所以蒲崇一箭不中,连第二箭都没出,就拔出了刀。

他不愧是十二人中刀最快的一个,龙三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出现在蒲崇面前时,蒲崇的刀已挥了出去。这一刀砍得正是龙三的下巴,砍他那张似笑非笑、却令人无明发火的嘴。

刀快。

蒲崇下手果决精准,倒似有了些“刀由心出”的架势。

乔语中是这十二人中目力最好的一人,他才刚刚解下腰间九节鞭,便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因为他看到了蒲崇那一刀,那一刀正封在龙三面前。

刀尖直指人中,不论龙三身形如何飘忽,蒲崇的刀尖岿然不动;刀刃左右微晃,若是龙三踢出鞭腿,瞬息间便能已刀刃迎上,在龙三腿上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就连刀柄上的铜鹰嘴雕饰,也隐隐指着龙三小腹。

这一刀在乔语中眼里,已毫无躲过的可能,在他的预言中,蒲崇这一刀已出了同归于尽的气势,在这种舍身刀法面前,龙三唯有强自驻足回身,方能留下一线生机。

他名字叫乔语中,他的预言也从来都是语出必中。

只是他少算了一样事情——蒲崇这一刀,还没有疤子方才的封虎刀来得快。

龙三身子像烟雾一般晃动着,左手仿佛原本不存在,此刻才从肩头生长出来似得,一掌切在蒲崇后颈,只一击便让气势强盛的蒲崇双目翻白,片刻间杀气尽失,身子软到在地。

张起灵的刀到了,为免误伤同伴,他的刀从龙三身后划来,只用刀尖去划他耳后;乔语中的九节鞭来得也不慢,蒲崇倒下的瞬间,一节铁鞭借着蒲崇衣角掩护,无声无息地向龙三小腹急袭而来。

同时袭来的还有软枪、长剑、梢公钩。

甚至有个轻功不错的绿衣人,竟不知何时高跃到龙三头顶,用手中折合弓又射出一箭。狼牙箭头自上而下坠来,若龙三以左脚支撑身子发力,这箭便会射穿龙三左脚背,将他钉在地上。

若龙三应变而动,改为以右腿为重心,贴地又飞来一把链子斧。斧刃在锁链摆布之下,巧妙地避过围攻的几个绿衣人,直削龙三右脚脚踝。

四叔没有与这十二人一同出手,在他的眼中,这一套合击只怕已将龙三送入了棺材。

“倒是小看了这些人。”四叔暗道:“若是鲲鹏长老,与之相斗也当以轻功游击而破之,如他这样长驱直入,陷进合击之中,便是轻功再好,也断难脱身了。不过这人看起来……”

俗话说心念如电,可是这次,龙三比心中的一个念头还要快。

他左手二指突然一夹,竟夹住了一段剑尖,这一夹夹中,射他左脚的箭和斩他右脚的链斧同时落空。原来龙三竟以左手为重心,整个人借敌人一把长剑之力腾空悬浮而起,身子被长剑凌空送出一段距离。

还未等对方再变化出什么招式,龙三的右手已见了血。一柄剑身上带着怪异纹路的剑,出现在他的手里。

剑亦如烟。

烟波一动,使梢公钩的那人闷哼一声,兵器脱手而出,双手鲜血淋漓。闷哼之声未歇,又有惨呼发出,却是那挺软枪刺来的绿衣人捂住后腰,身子踉跄两步,扑地便倒。

四叔心中大惊!

此二人,一人双手同时受伤,若是龙三剑术高明也勉强可做得到;可另一人明明面对龙三,却是背后中剑。

此惑尚未来得及思索,龙三的剑仍比他心念快一步,四叔眼前一个恍惚,又是四人倒在地上。

腾空射箭那位轻功高手,此刻已然砸落在地,明明头顶撞得头破血流,却捧着右脚踝咬牙低嘶不止;

暗中用链子斧砍龙三脚跟那人,不知怎么链子斧却出现在他小腹,斧刃入肉两寸不止,险些落得个开膛的重伤;

张起灵的刀一刺落空,龙三在那一剑的“送行”之下腾空“飘开”一步,又已左手二指借力,身子在空中一横一翻,连环两腿点在张起灵手肘,臂骨顿时“咔嚓”惨呼一声,竟是脱臼了;

伺机偷袭的乔语中忽然有一种“吾命休矣”的念头,这次倒是被他一语中的,一根铁笋从乱相之中破阵而出,与他的九节鞭纠缠在一起,乔语中只觉得手中九节鞭再也拿捏不住,身子被拉得向前一个趔趄,下巴一凉,脑中翁声响作一片,登时昏死过去。

剩余的几个人各挺兵器,仍是四面杀来,却是目光平静,不似为同伴受伤而含怒复仇。只有在局外的郑云叶和四叔看得清楚。龙三的出手太快,太过诡异,直到此刻,这些剩下的绿衣人恐怕还不知道,身边的同伴已只剩下一半了。

拈住长剑的左指一松,龙三又如烟波一般向后翻腾而去,正在剩下几人去追逐这片“烟”时,却发现“烟”已经缭绕在了身后、眼前、头顶、脚下。

龙三的剑时而古朴无华的一刺一收;时而化出几条铁笋,铁笋链画出诸人闻所未闻的图腾,再将这种图腾转化为同样形状的伤口,印在他们的身上。

鲁清明是最后一个倒下的绿衣人,他的双短钺在面前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

他怕。

他已看见十一个同伴竟然全部都倒在了地上,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们这么快倒下。这把剑何其恐怖,这个人何其恐怖!无论如何,他都要挡住下一剑,只要挡住这一剑,他就能多活一刻。

他忘了求援、甚至忘了跑。他的双手只是本能地急速变幻着方位,三十年的学武记忆,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全部精华。

龙三笑了,他的嘴角一侧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很好看,却尽显轻蔑的笑容。

鲁清明倒下了,他没有向后飞也没有向前扑,他只是双手挥着挥着,便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一段枯藤似得原地瘫倒下来。

他胸前绿衣破烂不堪,一个“田”字型的伤口,赫然印在他裸露的前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