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走镖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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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他是谁?

郑云叶的脸上,半面映着红光,另一侧则深深埋入阴影之中。火把明灭之间,他脸上的光暗分界处犹如两军战线一样互相纠缠着。

自从刚才那个叫“四叔”的绿衣人回来禀报之后,这支云叶、乌麟两局镖师组成的队伍里,便没有人再开口说一句话。

云叶镖局的镖师仿佛天生都是哑巴,他们只是握紧着兵器,脚步和目光都紧跟在郑云叶身后。虽礼仪不失,却从不主动与乌麟的人开口搭一句话。这么多人从集子里走到码头边,除了郑云叶和四叔两个称呼外,乌麟镖局不知道对方任何一人的姓名。

所以当郑云叶不再讲话时,诡秘的寂静像迷雾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没有人喜欢在这种未知而沉重的气氛下,跟着一群陌生人继续走下去,即使这些人曾就过自己的命。小七已给老鱼头使了不下十几次眼色,疤子像一只不安的斗牛,低头不停左右窥探着,气息急促。

幸而这段路并没有走多久,下了一处缓坡,转过两棵树,众人已瞧见了岩礁下亮起的灯火。天色似乎不再那么暗,几间货棚似得建筑落入老鱼头等人的视线中,乌麟镖局的队伍中发出一阵欢喜地交谈,老鱼头顾不上郑云叶突然冷淡下来的神情,开口问道:“郑镖头,敢问前头几处可就是贵局的下榻之处?”

郑云叶道:“是了,本来若没有什么变数,诸位是可以在这里养伤的。”

他边说话边转过身来,声音远远传了开去,仿佛不是在和老鱼头一人议事,而是高声对整支队伍讲话。他的表情和语气中都带着一股莫名的压力,尤其是乌麟的镖师们,听见他的声音,仿佛不是在宣布“到了安全的地方”,反而生出了一种“强敌就在眼前”的紧迫感。

果然,郑云叶突然长叹一声道:“只是方才四叔前去打前哨时,却发现了咱们,咱们所有人都中了圈套了。”

他此话一出,云叶镖局众人依然面不改色,垂头而立。乌麟队伍则由喜转悠,数人忍不住左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鱼头看了看双方神色,上前拱手问道:“不知郑镖头所言圈套是和说法。”

郑云叶礼数不失,先回礼一拱,又指着中间那亮着灯的货棚道:“此处本是我云叶镖局留人接应之处,此时却已被歹人所占。在下带来的那名大夫多半……多半已是凶多吉少了。”

疤子瓮声道:“这四下都是空旷之处,湖里也闻不到什么生人的味道,就算有什么歹人,这一个货棚里又能藏得了几人?”

郑云叶摆摆手,叹了口气道:“在下所说的圈套,并非此意,只是……”

老鱼头道:“若是大夫遭遇不测,我乌麟上下定会揽下这份恩情。只是不知郑镖头何以如此唏嘘?”

郑云叶抬头看了看老鱼头,又将目光扫过每一位乌麟镖局的镖师,被他目光扫到者,皆觉着肩膀一沉,好像被拍了一下。然后郑云叶解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不瞒诸位,刚才四叔在货棚里,见着了贵局伊少镖头,她受了伤,囚她的人看似不像是跃鲤帮那种小角色。”

他话音一落,乌麟镖局众镖师心中一喜一惊,喜得是今夜虽然连遭暗手,却总算重新找回了伊芙蓉下落;惊得是此刻诸位镖师人人带伤,情况凄惨,伊芙蓉这时被人带到眼前,这番安排此刻看来,何其像是有高人在背后落子,将众人玩弄于棋盘之中。

岸边湖声阵阵,却没了湖边当有的安逸与自在,反而透出令人发寒的阴诡之气。

老鱼头定了定神,再度拱手行礼道:“郑镖头,鱼少群还有个不情之请,望郑镖头念在你我都是镖门同脉,能应下来才好。”

郑云叶虚扶一把:“鱼镖头请说。”

“之前被跃鲤帮围攻之时,已有人在外高声发喊,说我乌麟伊总镖头已中了计,连夜乘船来青羊集,被跃鲤帮截杀于青阳湖畔。此话原本听来匪夷所思,但此刻我局少镖头遭掳,我等半夜遇袭,火烧船驿巷。此番手脚,绝非普通门派帮派可为,定是有大势力盯上了我乌麟这块招牌。总镖头或许……或许……咳咳!”

老鱼头话说到此处,身上伤势由心焦而牵动,居然连咳数十下不止,咳得黄水都涌出口唇来。乌麟众镖师随着他这番话、这番剧咳,脸色齐齐由苍白转为赤红,又从赤红转回蜡黄。

郑云叶两步跨到老鱼头背后,掌心贴在他灵台、神道二**力一吐,老鱼头剧咳方缓下来,他也不再多做姿态,只是点了点头,便又续道:“不论如何,少镖头绝不能再出事。郑镖头虽与我等只有一面之缘,却是少镖头名义上的未来夫君。如今我等身上人人带伤,还请郑镖头仗义出手,踩一踩这个圈套,救救伊少镖头吧。”

乌麟众人一同拱手,发声恳求。郑云叶定定看了他们片刻,扬手朗声道:“诸位!诸位!莫说在下与伊少镖头的婚约,即便看在诸位镖门同道如此忠心护主,我郑云叶若做袖手旁观,还有什么面目再举云叶镖旗,行走江湖之上!”

待乌麟众人面带喜色起身,郑云叶才向手下一众绿衣人使了眼色:“在下早有救人之意。也绝不惧什么大势力、大背景……所虑者……只是伊少镖头落在他们手里,在下怕施压过了,对方杀人灭口,这该如何是好?”

郑云叶说这句话时,面色似惧似厉,好像对方真的会将伊芙蓉杀了一般。他等了片刻,不见老鱼头等人答话,便又自问自答道:“不论如何,未婚妻落入敌手,在下是绝不能忍气吞声的,是成是败,总要试上一试!”

郑云叶单手一举,四叔见状即下令道:“举弓!拔箭!”

老鱼头只听得一阵整齐的“唰唰”声,队伍两侧十二位云叶镖师已持弓在手,只见他们手中弓不过四尺,夜色中瞧着隐有金铁反光,似带有机簧,如传言中大内禁军所使的“折合弓”一般。

郑云叶决心下定,动作毫无迟疑。当下不再多说一句,转过身去望着货棚方向,单手一挥,便领着十二弓手快步近到货棚二十步处,三面围住,利箭上弦,直指棚口。

小七见状,连忙道:“鱼哥,咱们快跟上去呀!”

老鱼头方要点头,却见货棚口灯光一盛,有人从里头掀开棚口草席走了出来。背光处,那人形貌看得尚不清楚,只看得出身形有些清瘦,空着一双手,也敲不出身上带了什么兵器,衣裤穿当整齐,并不似渔夫那般短褂短裤的粗犷。

不论乌麟云叶,两批镖师皆目不转睛盯着来人,云叶弓手拉起满弓,只待郑云叶一声令下便要下手。

老鱼头离得更远些,他眯起眼睛,只觉得这个灯火中的剪影似有魔性,自己一双眼睛不论如何再也移不开,似乎一直盯着他看,便会知道什么极要紧的事情一般。

也只看了三四息时间,老鱼头却觉得眼前春夏秋冬四景晃过,太阳穴剧痛不止,他不禁往后跌了两步,被小七疤子双双扶住。

“鱼哥?你可是伤势发了?鱼哥?!”

耳边杂问四响,老鱼头却只是圆瞪着双眼,一张口真的像脱水鱼似得张合不止,喃喃重复道:“他是谁……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