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少镖头,这二人你可识得?”
“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两个人。”
“现下动得了么?”
伊芙蓉的身子正软软靠在一捆缆绳上,看着面前成实肋下血涔涔的伤口,她奋力挣了挣身子,却还是无力站起来。
那对说话怪异的兄弟正站在货架那一侧,也就是本来成实站的方位。
成实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穿过二人的合击之网,闪到了伊芙蓉身侧,将她护在身后。只是这一闪,也令成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对兄弟的老二,用的是一把折剑匕,这种尖刀无锋,它的钝刃配合刀身两侧铁针一道,专用于折断对手剑刃。
而他大哥的兵器则更古怪一些,他不知从身上何处扯下一段渔网,展开便向成实兜头照去。借着灯火,就连眼睛还睁不开的伊芙蓉都清楚看见,那张渔网上反射出渗人寒光,不知挂了多少铁钩之类的凶器,这一网若被网住,身上非被钩下几两肉不可。
成实毕竟没有龙三这样的轻功,不以身法见长的他,没有躲开渔网的能力。
他只能硬接。
成实锈剑半出鞘,双手一举将剑横在头上,护住了整个头面。而他脚下仍然一步不停冲向伊芙蓉,只要伊芙蓉脱困,即使交手不敌,后援不到,还拿两人至少也有逃走的希望。
这一网,成实挨下了。整张网将成实的上半身罩住,却又被他强自挣脱出来,踉跄冲到了伊芙蓉身前。
没有去管身后留下的一排血线,成实伸手便探向伊芙蓉双腕。一探之下,成实的面色才难看起来。
这一到夜晚便孱弱的视力,又令他犯下一个重大的失误。
伊芙蓉的手腕上并没有任何绳索牛筋,她不能动,并非因为手脚被绑。
“伊少镖头,被点了穴?”成实也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成镖头……不会解穴?”听着成实少有的尴尬语气,这个最坏的可能,连伊芙蓉也猜到了。
或许能将成实这一刻的表情称之为懊恼,但这一刻过得太快。成实轻道了一声“惭愧”,便转过身去,在他的面前还有两个可怕的敌人。凡是成实的敌人,在面对成实的时候,可以看到的表情永远都只有一种。
老二在衣襟上擦着手,上方才沾到的灯油,本就令他的脸上不太好看。当成实发现伊芙蓉助拳无望,却毫无惧色的再次转身面对二人时,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大哥,一个人身上被钩掉几两肉才会死?”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老大轻抚着手上的渔网,露出了很有兴趣的表情:“不如今日就试试吧,二弟,嘿嘿嘿。”
伊芙蓉又挣扎了片刻,怎奈身上穴位仍无冲破迹象。看着成实脚下渐渐汇出一小滩血水,伊芙蓉咬牙道:“成镖头,那两个枪崩候身后的人说过,要留老娘一条命,你先走,去给我爹报信。告诉我爹,老娘今年中秋赏月,要拿他俩的眼珠子下酒!”
“嘿嘿嘿,大哥,他们还想找伊连江那个老东西?”老二擦干了手,舞动着折剑匕步步逼近过来:“看来这两位耳朵不太好,我先割了他们耳朵如何?”
“二弟说得对啊,耳朵不好,当然要割了。不过,一会儿自控着些,那女娃娃动不得。”
“哼!”伊芙蓉想到刚才他曾说过“上头几位大人”、“乌麟镖局不会有救兵来”之类的话,心中将信将疑,她又板起脸试探道:“就凭你们还想打我爹的主意?”
“伊连江、乌麟镖局…嘿嘿,很厉害么?嘿嘿嘿……”那老大挥动起渔网,也从另一侧逼向成实,口中戏谑道:“老二,你说,他们打不得主意么?”
“大哥,你也自控着些,再下去你又要说漏嘴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我手痒得不行了,嘿嘿……”
“好好好,二弟,你管住手,我管住嘴。咱们还是先从这个姓陈的镖师身上,钩下几两肉来,嘿嘿嘿……”
两人互相言语之时,脚步已是一左一右向成实逼将过来。
伊芙蓉抛开心中胡思乱想,急道:“成镖头!留得青山在!莫要白白折了性命!伊芙蓉不感激胡乱送命的莽汉!”
“不会送命。”成实淡淡回了一句。
“什么?”这句话却是其他三个人一起问的。
成实却没有再多说,他只是缓缓拔出他的剑——那把锈迹斑斑、至今未擦拭过的铁剑。若是熟悉他的王小明在此,他一定能发觉,成实固似岩石的表情里,藏着一丝自信。
他并非一路跟踪三人而来,在进入这个货棚之前,他只是隐约看见了一个女子被人扛在肩上疾走,就连伊芙蓉的身份,都是他进来之后才认出来的。所以这一战开战之前,成实心中没有任何准备,他不知道很多事情。
他不知道伊芙蓉是被绳索捆缚,还是被点了穴不能动;他也不知道这两个怪人有命在身,不敢动伊芙蓉。
“此二人武功虽诡异,较之那夜行人却远远不如。只要他们不以伊少镖头性命做要挟,以成某的武功足可一战。”
这句话成实并没有说出口,放下了心中最大的顾虑,他的剑已挥动了起来。如果王小明还是在这里,他又能看出一件事情——
成实的剑比以往和他比武时更快、更厉,锈剑空洞之中发出的“呜呜”空啸之声,也更加凄厉骇人。
不过此刻王小明还看不见,不但看不见,还听不见。只因他为了抄近路,一步跌入了青羊集临湖边的淤泥潭之中。
这淤泥塘既不能养鱼、又不可种植,临湖着靠水吃水,也不会有人闲来填潭开垦。是以这泥潭在此已难数有多少个春秋,而潭深亦不知几许。王小明只觉着身子不停往下沉,只是淤泥颇粘腻,他下沉得极慢,双足脚底始终未能踏到实地,总是如驻足云端一般的触感。
“倒霉,早知道还不如绕远路跑过去,这么沉下去慢都慢死了!”王小明懊丧到,他伸手往前一拨,手臂过处淤泥如惊鱼般纷纷避让开。他低头打量着身子,穿得长衫已经泥斑点点,眼耳口鼻之处却干净如常:“脏就脏点儿吧,快些游过去才要紧,倒霉啊,真倒霉,抄个近路抄一身泥巴。”
有俗语曰“祸不单行”,当王小明正为这些不顺而叹气时,更大的厄运立即降临了。他那只手拨开的那片淤泥中,一点寒光如破云凌日般乍现,直往王小明咽喉刺来。
在淤泥塘底,没有任何光源,也绝不会有兵器的反光。但那把兵器仿佛能自生萤火,王小明清晰地看见,在那道流光中刺向自己咽喉的,是一截剑尖。
在这满是淤泥的泥潭中,除了自己以外,竟还有人能拔剑?!在王小明的惊惧之中,那截剑尖已刺中目标,发出一声响。
“叮!”